那么,既不必冲锋陷阵,在前方便无法去发展能力,还是随了政府到四川吧。
到了四川,再找一样自己可尽力的工作去做,多少总可以对抗战有所贡献。
这样决定着,就到了四川。
在一路舟车旅行之间,虽然也偶一想到入川以后的生活问题,但是自己早已下了决心,将生活水准放低,只须每日混两顿饭,于愿已足。
这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吗?譬喻到后方总有中小学,中小学里去当个教员也不就解决生活了吗?他在华北上海武汉经过,知道得前方人民,是过着一种什么生活,他就打算着过那极艰苦的生活。
谁知到了四川以后,他发现着自己有点过虑。
首先自然是住在旅馆里,后来慢慢的将朋友访着了,依次的和朋友交换意见,也就感觉出来,生活不至于十分严重。
先是托朋友介绍,在各种会里,当几名委员。
有的是光有名义的,有的也能支给伕马费,而且在机关里作事的朋友,又设法给予一个名义,几处凑合起来,也有二百元上下的收入,那时生活程度很低,旅馆论月住,不过是四五十元的开支。
两顿饭是在小饭馆里吃,倒很自由,爱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
而且还可以尽量的省俭,甚至不到一块钱可以吃饱了。
所以二百元的收入,除吃喝住旅馆之外,还可以看看电影,买几本杂志看。
只是有件事感到苦闷的,便是这样混着将近一年,前方不需要任何一种雕刻,后方也不需要任何一种雕刻,自己的正当本领,无法表现,也无事可作。
而饮食起居太自由了,又觉着这生活无轨道可循,成了个无主的游魂。
就公事上说,抗战两三年了,忝为知识分子,可以不作一点工作吗?就私事上说,终年不作事,过于无聊。
自己曾好几次奋励起来,打算用黄土和石灰磨研细了,作一种塑像的材料。
极力的教这种作品与抗战有关,雕塑抗战名将的肖像。
并且雕塑些抗战故事,作教育用品。
这个计划,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想了起来,自己很觉是个办法。
可是随着来,又有两个困难问题。
第一是住在旅馆里,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根本无法安排雕塑工作。
第二点,自己的作品,向来价格很高,平常和人塑一尊石膏像,可以要到千元以上。
教育用品,要大量的产生,要低价卖出,虽说为抗战不惜牺牲,可是怕引起人家的误会,以为丁古云不过是个无聊作泥像的匠人,那就影响到自己的立场了。
他有了这一个转念,便停上了他的新计划。
这样就是好几个月,物价颇有点上涨,原来的收入,有些不易维持生活。
而在重庆市上过着相类似生活的朋友,也都纷纷有了固定的职业,自己想着,抗战还有着长期的年月,这样游移不定,实在不是办法,也当找个固定职业才好。
有了这个意思,自不免向可以找工作的地方去寻找机会。
他到底是艺术界有名的人,有关方面想到他的艺术,尽管与抗战无关,而究竟是国家一个文化种子,为了替国家传扬文化起见,便是暂时用不着这一个人,也当维持他的正常生活。
并且让他继续他的研究,留他在国家平定以后,再来发挥。
在这种情形之下,于是一位教育界的权威莫先生便定了时间,约着丁古云去谈话。
丁古云生活在艺术圈子里,本就不曾去多方求教人,所以对于有关方面,常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态度。
这时接到请约谈话的通知,为了找职业,不能不去。
而又想着,当了教书匠二三十年,也不能成了一种召之便来,挥之便去的人物,所以他虽是照着约会的钟点去,可是到了莫先生家里,在传达房里递过名片,就到普通会客室里去候着,并不如其他人物,先去见莫先生的左右,也不按下什么敲门砖。
莫先生在他会过一群要钱要事问安上条呈的来宾之后,才着听差,将丁古云约到他屋子里去。
他一见面之后,就觉丁先生颇有点不同凡响。
他大袖郎当的高大的个儿,一件青布马褂套着蓝布夹袍子。
脸上带着沉郁的颜色。
将一部连鬓的长黑胡子,垂到胸前,完全是种老先生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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