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好后,他趁热捡了几个,放进漆木食盒里,盖紧包好,揣在怀里,去租了头驴子,急忙忙又赶到皇阁村。
老孙见了那热腾腾团子,果然欣喜无比,眼里闪出泪花来,说已几十年未闻这家乡滋味。
他趁机攀话叙旧,老孙家乡与他家竟是邻县。
说起那些洞庭风物,老孙果然动起思乡之念。
他忙将自己娘临终想吃橘子那事讲给老孙,并说:“孙老伯如今是放不下王小相公。
若是王小相公进了京,面了圣、得了封赐,便是官家近前的贵人,哪里还要回这乡里居住?身边自然有许多人小心伺候。
孙老伯也可安心撒手,回家乡去安度晚年……”
老孙听了,果然动了心,不过仍有些犹豫。
李洞庭便越加使力,每隔几天,便蒸一笼团子,又烹些家乡菜肴,送去给老孙,不断引动他乡思乡愁。
那赵孔目不时催问,李洞庭却既不敢急,又不敢懈怠。
过了一个月,老孙心思渐渐松动,眼见要奏效。
正月初,他又备了些乡礼,去给老孙拜节,老孙却说:“小相公已答应了拱州知州,由洪知州荐举他去面圣。”
李洞庭顿时挨了一闷棍,看老孙那神情,知道再说无益,愤沮之下,脱口丢出一句:“只愿你莫像我娘,到死连一瓣家乡橘子都尝不到!”
此事只能告败,他回应天府去禀报,那赵孔目听了,气恨半晌,连骂都不愿骂他,只一脸厌憎,朝他急摆了摆手。
他忙小心退下,赵孔目在身后狠吐了一口痰。
出来后,经人提醒,他才发觉,那口痰正吐在他后背上。
回到家,他越想越沮丧,想起娘当年盼他能做个公人。
可如今这公人一途,越走越窄难。
但若弃了这条窄路,又去哪里寻宽路?如今月钱虽少,又时时拖欠,可下到县乡,毕竟还有些威势,还能时常得些钱物。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其他出路,只能这般尽力挨下去。
这半个多月,每想起老孙,他都忍不住要恨骂几句,谁知今天竟遭遇这等事。
那橘树枝子为何一根丢在我门前,一根丢在那具焦尸边?难道是老孙烧死了那人,嫁祸给我?
李洞庭越想越怕,猛然记起自己最后跟老孙说的那句狠话。
难道是那句话惹恼了老孙?他那思乡之心,不弱于我娘。
又听我说起过这橘树,便用这橘树枝子来陷害我?那具焦尸旁这橘树枝子若被人发觉,这应天府恐怕只有这一棵橘树,那烧杀罪责,必定便落到我头上……
他不敢再留在那里,抓起地上那柄斧子,慌忙往回赶去。
正急急走在村路上,脑后顶忽然一阵重痛,随即便栽倒在地上。
等他醒来时,头一阵晕痛,手脚冻得僵硬,缓了许久才勉强能动弹。
他爬起来伸手一摸,脑后破了口,流了血,那血也已冻住。
他忙望向四周,到处一片荒寂,不见一个人影。
低头一看,手里拿的那把斧子竟不见了。
他越发慌怕起来,硬挣着僵腿拼命往城里奔去。
回去后几天,他心中始终惶惶难宁。
幸而,那焦尸始终无人来认,身上又无分辨身份之物,谁都不知那死者是何人,府里便将案子搁了起来。
李洞庭才略缓了口气,忽然听到消息,说王小槐闹鬼,三槐王家请了汴京相绝陆青去驱祟。
他想起那橘树枝,顿时又慌怕起来,犹豫再三,还是赶往皇阁村,去向陆青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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