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抓起一把银弹弓,跑去外头玩耍了。
李洞庭顿时愣在那里,此前他因公务,来过王家几回,早就听闻王小槐这骄纵的劣脾性,知道这孩童强拗不得。
转头见管家老孙站在一旁,忙说:“孙老伯,如今王小相公恐怕只听得进您一人的话,您帮我劝劝他?”
老孙立即笑着摇头:“他若不肯,我哪里劝得动?便是老相公在,也说不得他。”
“王小相公恐怕还不明白,荐举到皇上面前,这是天大的荣耀哪!”
“他哪里会不明白?他读过的书,恐怕连状元都及不上。
这些道理,他四五岁时便已明白了,只是他不肯,谁也奈何不得。”
李洞庭听了,只得沮丧而归。
走到半路,却又停住了脚。
这般回去,如何回禀?自己看看将满三十,却仍只是个小小承符,比驴马还贱累。
除了那二十来亩田,连间自家住房都没有,只赁了那两间窄屋存身。
一对儿女眼瞧着一天大似一天,一碗饭已喂不饱了,衣裳也一年长一尺。
这么下去,如何应付得过?何况这又是知州亲命的差事。
他想了许久,忽然想起那老孙话语间带着些湘地口音,忙赶回家,顺路买了几根萝卜和藕,进到厨房,舀了半升籼糯米,用小磨盘碾起来。
自从成了亲,他从未做过厨活儿,他浑家见了,纳闷至极,进来连声问。
他却顾不得应答,只叫浑家拿几块腊豆干来,再烧一锅水。
米粉碾好后,他添水搅和成团。
而后将豆干、萝卜、藕都细细切碎,加入葱韭姜末,足足添了些香油,拌成馅,裹进粉团,一个个排好在屉子上去蒸。
这是湘地一道乡食,名叫华容团子,李洞庭是从他娘那里学来的。
有十来年,他们母子便是靠这华容团子为生。
李洞庭父亲原是洞庭湖边湘阴商人,他三岁那年,父亲带了他母子,运了一船橘子来北地贩卖,由于朝廷粮纲船阻滞,那些橘子烂在途中,他父亲又得了急病,亡故在船上。
他们母子两个便流落在这应天府。
他娘典卖了仅有的几样头面首饰,赁了一间小房,每日蒸些华容团子,挑去街市上卖,挣几十文钱,辛苦过活。
等李洞庭长到十一二岁,他娘说靠这华容团子,哪里够成家立业?便尽力省出些钱,让他跟着人学些书算,说做个公人或经纪都好,并给他取了“洞庭”
这个学名。
虽然贫苦,李洞庭却极少见他娘苦脸、生恼。
望着他时,他娘眼里始终含着些笑,又亲又暖。
每年有船运来洞庭橘,再贵他娘都要买一两个给他吃,说莫忘了家乡的甜。
他要分给他娘吃,他娘却笑着摇头:“我自小早就吃厌了的。”
二十来岁,李洞庭终于投名被选中做吏人,他娘却病倒在床,吃了许多药,都丝毫不见效。
临终时,他娘已失了神志,气息微弱,念叨说:“儿啊,娘想尝一口家乡的橘子,一瓣也好啊……”
他听了,慌忙出去买,可那时才是五月间,哪里寻橘子去?他娘亡故后几个月,他才终于见到船商运来洞庭橘。
他买了一大篮子,堆在娘坟前,跪在那里,才说了一句“娘,吃橘子——”
,便顿时哭出声,伏在地上,号啕了许久。
因此,他才托人从洞庭湖捎来一棵橘树苗,小心培护了几年,终于能让娘在家乡橘树下安息。
他想那老孙也是湘人,自然念故怀乡,因而想到了这华容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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