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呼吸间是熟悉的廉价烟草味,忒冲人。
“谢什么。”
队长指了指他身上的西装,“哪儿搞来的?”
夏安远又往纪驰那方向看了一眼:“我……家人的。”
“找到了啊?人没事儿吧?”
队长凑近,伸手摸了摸西装料,惊讶道,“我靠,高档货啊。”
夏安远不着痕迹地往后避了避,他长出了口气:“人没事,队长,昨晚太谢谢您了。”
“害,”
队长挥挥手,“该我谢谢你才对,你可帮了老乡们不少忙。
对了,刚才我打听过情况,确认本地人里没有失踪的了,咱们带回来的那几位伤员和……遇难者,都是过路的外地人。”
夏安远夹着烟,垂眸。
“过去吧?”
队长动身往村委会后面僻静的小房子里走,“人家得问问咱们当时的搜救情况,你别紧张。”
夏安远不紧张,只是那阵后怕的余劲仍然没有过去。
其中两位遇难者是他从石堆里扒出来,连夜背回来的,被泥水泡过的尸体滑腻冰冷沉重,总是走上两步就往下掉。
他咬着手电,山间小路狭窄逼仄,草丛灌木在黑夜里像嶙峋的怪物,静默地注视着他。
这种时刻,这些地方,这条肢体,无不让人觉得惶悚,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头踩,似乎是背着被雨淋湿的整个黑夜,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地界。
体力不是用不完,他在转移过来的老乡中间找不见纪驰的脸,受伤和遇难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累狠了,却坐都不敢坐一下,不敢停下来,怕万一,怕自己晚一步。
太黑了,把那两位遇难者扒出来的时候看不清楚模样,他一摸颈动脉,心都凉了半截,后面确认不是纪驰那边的人,他才回过点气。
警察和医护人员就在安置遇难者的那间小房子外面,例行记录后,夏安远和几位搜救队的队员进屋去,给那几位鞠了几个躬。
条件有限,找不到白布,只能用干净衣服盖住他们的脸,露在外面的肢体泛着冰冷的惨白色,其他人都出去了,夏安远看着他们,久久立在原地。
外面传来细碎的低语,再往远,是人们劫后余生的交谈。
房间的窗户小小一个,透进来的光只有很窄一撮,斜斜地投在墙上,他们躺在被微光切割出来的阴暗地,跟死亡融为一体,寂静无声。
夏安远很轻地呼吸,当他察觉到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在颤抖。
所以凉意更为嚣张地从他脊椎往上钻爬,穿过直立的汗毛,像线虫,每一个蠕动都冰凉悚然。
虽然这样想过于冷漠了,在这一片可怖的死寂之中,夏安远战战兢兢地庆幸,躺在这里的人里,没有纪驰。
有风吹进来,他像是嗅到了纪驰西装上早就已经淡去的香水味,这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此刻他才听到脚步声,转身,发现纪驰已经走到他面前。
也许香水味是从他身上传过来的。
“抖什么?”
纪驰轻轻按住夏安远的肩,往他身后看了很长一眼,低声问他,“害怕?”
夏安远摇摇头,愣了下,又微微点了下头。
他垂下眼睛,把纪驰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将他牵出去。
“害怕啊。
纪总,”
夏安远轻轻地说话,散在未停的晨风里,像叹一口气,“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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