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庐在室外,隔音效果很差,不知方才的动静落入别人耳中,又能生出什么样的口舌。
她的伤口遍布后背,在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凝成一个个颇血腥丑陋的疤。
有一处是箭伤,几乎深可入骨,时至今日仍血腥可怖,可以想见当时受伤会有多疼。
窦慎受过这样的伤,自然能明白其中感觉,却想不明白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忍着这样的伤一路疾驰而回的。
一个娇养在深宫的公主,何以有如此坚韧的心性。
正如此时,她因为疼痛浑身都在激烈地颤抖,却倔强得一滴眼泪都没流,隐忍的让人心疼。
“晗君,疼就叫出来,别忍着。”
他用自己都很少听过的温柔语气在她耳边说。
他的手指轻轻掠过一个个伤疤,倒吸了一口冷气,缓声道:“竟然伤成了这样……”
晗君却执拗,摇了摇头,嗡着声说:“将军继续吧,不疼。”
窦慎无奈,只有让手上的力气变得越轻柔。
烛影摇红,青庐的帐子上倒映出一双亲密的影子,月夜初寂,人语细细。
“你今年十六岁吗?”
男声低低相询。
片刻后,女声轻柔回答:“过了年就满十七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犬吠,夜枭的叫声混在凌冽的风声中,呜咽得惊扰了青庐中的人。
“凉州的风真大。”
这次确是女子的声音,毫无感情的一句陈述。
“你冷么,冷得话可以靠近我一些。
青庐不挡风,明日回了屋便好了。”
男子的声音并无困倦之意,却有着说不出的小意温柔。
青庐外侍夜的仆妇和婢女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外于一向冷肃的将军竟有这样的一面。
青庐内,两人俱和衣而眠。
晗君顾及着伤,只能侧卧,然而面对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并不算熟悉的脸,却睡意全无。
脑子里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她圆睁着双目,看着月影移动,新婚之夜就在这种诡异又平静的气氛中安然度过。
似乎像极了他们的婚姻本身,少了许多甜蜜与期盼,多了许多宿命的无可奈何。
但她亦是承认,若非隔着权力荣辱,人事谋算。
躺在身边的这个人算得上良配。
他的仪容风姿,他的胸怀城府,他的细致妥帖,该成全多少女子的闺阁之梦。
哪怕他年长自己许多,有着那样复杂的过往,带着那么多不堪的流言。
她荒芜寂静的心田里,忽然平添了许多柔软。
不然明明那么厌恶红色,却偏偏着在他身上时,看出了些许明朗潇洒。
身旁人呼吸清浅,身上的青木香气干净凌冽。
晗君伸出指,远远的描摹着他利落的脸部线条,从他英气的眉,高挺的鼻,再到温润的唇,找寻着说服自己的理由。
阿罗,事已至此,你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没有退路,没有屏障,你有的只是自己。
你的命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所以绝不能随随便便浪费,更不能轻易陨落于此。
你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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