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脚下的造纸坊是陆娇娇几个造纸工坊中最大的一个,工坊被包裹在苍翠幽深的山林里,有几窝小燕子在房檐下筑巢,见陌生人来幼鸟探头啾啾叫了两声。
陆娇娇牵着扶苏在前跨过门槛,管事儿彭顺跟在后面,
室内布置很整齐简单,东西两侧各有一张桌子,靠北的墙边放着一排木制柜子。
彭顺在角落取东西。
扶苏不知道陆娇娇说的新纸是什么样的东西,自从秦国开始造纸,纸开始销售六国,番邦也有人不远万里来秦国买纸。
普通的纸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家境比较好的人还是能用得起的,顶级的好纸几乎可以算是奢侈品。
不知道这次的新纸是什么样子,他觉得应该特殊一点,更好一些或者有些不一样的花样。
扶苏从小就常常去太后的林光宫,小孩子好奇心重,太后宫里总有一些新奇的东西,农人用的工具、宫外流行的小玩具、甚至还有水车打谷机的小模型。
而且太后脾气很好,从来不介意他那些东西,还说如果喜欢可以拿回去玩。
有一次他拿回去一个龙骨水车的模型,拆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忘记怎么安的,那天父亲过来,扶苏至今还记得父亲那时候的眼神,然后高大的父亲坐在自己对面,一言不发地将龙骨水车装好了。
他说“下次小心点。”
莫名的,扶苏觉得父亲态度有点奇怪,即使到现在他也理解不了成年人过于复杂内敛的情绪。
林光宫里有一只盒子,里面装着尺寸相同质地不同各种各样的纸,每一张的左侧都写着日期、工厂、负责人的名字。
太后曾抱着扶苏对他说“这几年工厂造出来的纸都在这里,扶苏。”
他记得那天太后纤丽柔软的手指在每一张纸上拂过,力道温柔,像对待一个幼小的孩子。
这些纸,有好有坏,太后都很惜。
扶苏从没有浪费过纸张。
渐渐长大,他也了解了一些事情,秦国的纸走俏诸国,最好的纸价比布帛。
这些年王室光是靠纸就积攒下了一大笔财富,更不要说另外还有玻璃、农具等物品。
彭顺捧着托盘过来,扶苏抬头就到了里面的东西,是一叠切成长方形的纸,两寸厚的一摞整整齐齐叠在上面,不是纯白质地,而是微微发灰色颜色,让他联想到了烧落的草木灰和经年浸泡在水里的灰色石头。
上去似乎不是好纸
扶苏有点奇怪地着彭顺将东西放下,这人格外沉闷,一句话也没多说,像个影子一样站在一边。
陆娇娇捻起一张纸,扶苏见纸的侧边,果然很薄,就像是树叶一样。
扶苏见过的纸无不是越厚越好,颜色越是纯白均匀就越好,他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纸。
但是祖母上去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她开始的时候眼睛会发光,像小孩子一样,扶苏生活在成年人居多的王宫里,早就留意到很少有人拥有祖母一样的眼睛,父亲的眼睛形状有点像祖母,但是他的眼神却不像,而且不像任何人,特别到像另一种生物。
对这样的父亲,扶苏幼小的心里隐约有几分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惧怕,但又因为血缘关系和父亲的疼亲近而产生的信任,所以他在嬴政面前总是乖巧懂事,避免露出调皮的一面。
父亲住在另一座宫殿,不和母亲住在一起,也不和祖母住在一起,他每次来扶苏都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每一次,扶苏都认真的着对方的撵架离开。
宫装整齐的内侍和宫女常常让他想到飘扬的巾带,而父亲,他有巍峨厚重的气势。
祖母不像他一样对父亲乖巧顺从,她会理所当然的吩咐父亲干活,是一种和命令内侍与宫女不同的自然轻松,祖母画画的时候会让父亲帮忙递颜料,然后她站在做好的画前笑着说“画的不错吧,要不要提首诗”
父亲自然而然地接过毛笔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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