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礼热闹得?仿佛一场极盛大的梦境,郗归身在其中,却又?好似飘然其外,于一片宣阗之?中,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孤独。
夜半时分,郗归悠悠转醒。
她仰躺在枕上,望着绣着鸳鸯并?头?纹的罗帐,思绪渐渐荡了开来。
两?年多?前,她与王贻之?成婚。
那是郗岑权力极盛的时刻,她带着不亚于公主的嫁妆,轰轰烈烈地进了乌衣巷的大门。
那时她觉得?,王贻之?性情软弱,极好控制,琅琊王氏又?是姑母的夫家,出嫁之?后,她仍旧可以如?闺中一般与阿兄来往,继续过着那种?属于世家女郎的快乐生活。
然而世间之?事,非但不能尽如?人意,甚至还会有令人惊骇异常的变故。
在宦海的波涛沉浮之?中,她失去了阿兄,失去了丈夫,失去了过去种?种?对生活的憧憬。
郗归曾行走在一条早已计划周全的坦途之?上,然而一夕之?间,路被拦腰截断,而她如?坠悬崖。
总归人也好,事也罢,总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所?谓“去则弱絮风中,住则幽兰霜里;兰因絮果,现业谁深。”
3
郗归累了。
今日亲迎之?时,她也曾恍惚出神,设想如?果当日没有与谢瑾分手,他们是不是早已在建康举行过这样盛大的婚礼,阿兄是不是就能亲眼看到自己?嫁给他认为值得?托付的人?
可即便如?此,等到此后图穷匕见之?时,阿兄与谢瑾,又?要?如?何在自己?面前相?处呢?
佛家说天地如?微尘刹海,层层不可穷尽。
郗归无比真切地希望,有那么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山河并?非如?今这般割裂破碎之?象,阿兄与谢瑾也并?非决然对立的敌人,他们三人可以永远像在荆州那样,为兄妹,为挚友,为知己?,为爱人。
只可惜,在她身处的这方?现实世界里,并?没有这样圆满的结局。
她与郗岑之?间,已然阴阳两?隔。
纵使与谢瑾结为夫妇,彼此心中也有着跨不过的沟壑重?重?,关于郗岑,关于北府,更关于高坐明?堂的司马氏。
远处遥遥传来了打更声,声音悠远而寥廓,郗归回想起郗岑出殡时的场景。
纵使抛开北府旧部,抛开朝堂上的一切,她与谢瑾之?间,也依旧隔着郗岑的一条性命。
圣人说“不迁怒不贰过”
,可天地悠悠,世间之?大,又?有几人能成为圣人?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至亲长眠于地下的普通人。
而谢瑾虽然掌握权柄,却也依旧无力。
无力地面对江左的乱局,不得?不接受家族抱负与挚友爱人无法两?全的局面,甚至都不能在江左局势与家族之?间两?全。
红尘紫陌之?中,最难为者,不过这取舍二字。
谢瑾当日已然做出了选择,郗岑也早早地做出了选择。
只有郗归,沉浸在郗岑为她编制的梦境里,一朝如?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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