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各方安定下来,温岭没等朝廷问责,主动去了驿馆请罪。
馆中巡防由长安来的禁卫接管,守卫森严,温岭穿着官袍,腰间坠符,也只能候在院外听凭传召。
待婢女挑帘请他进去,已是半盏茶后。
滴水成冰的天气,堂中却没有烧炭,四面槅窗大开,屋里敞亮,一扫晦暗之气,但也愈发的冷。
谢神筠才从外面回来,氅衣未解,雪白毛领簇着花颜,看过来的一眼犹带寒气。
温岭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目光下垂,落到地面的蝠纹卷云青砖上。
他对谢神筠只有耳闻。
数年前温岭入长安述职,恰逢荀府设宴,满府寒梅香彻。
隔着花枝,温岭听见同行的世家子说,今日瑶华郡主也来了。
语中不止有神往,更含敬畏。
谢神筠常伴皇后身侧,起居都在琼华阁,三省六部政事皆了然于心。
她封号瑶华,又名神筠,便是瑶台谪仙,不沾细尘,旁人难以窥见。
温岭怎么也想不到,长安派来的宣抚使,其中竟有这位郡主。
温岭不敢沾座,始终垂首,没叫谢神筠看见他面上异样。
他先行告罪:“庆州遭此天灾,是下官这个做父母官的德不配位,才招此大祸……”
谢神筠听他提“天灾”
二字,截断他话头:“温大人不必惶恐,德言政工自有朝廷督察,若是天灾,便非人力所能预料,圣人没有怪罪的意思。”
“——是。”
温岭侧过身,拾袖揩去了眼角泪,不知相信了多少,“圣人恩慈,臣不胜感激。”
谢神筠不再说话,慢慢翻看温岭呈上来的文书。
应对举措、事故缘由、账目明细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谢神筠手指翻过纸页,心神却分了一半出去。
温岭平庸,这几年在庆州无功无过,能力如何便可见一斑,若非如此也不会得了皇后一个“担不了事”
的评价。
但谢神筠到庆州城时,矿山地动一事已被料理得井井有条,呈报上来的文书也颇有章法,倒是让她有所改观。
她若有所思,目光不着痕迹地瞥过窗外。
谢神筠出入皆是禁卫随侍,此刻也扮作侍从守在院外。
倒是更远一些的长廊石路,花枝浮动间隐约可见暗影行走。
驿馆中有人进出,都会引来探究,目光藏在暗处,并不显眼。
温岭不该有这样的动作。
第03章
谢神筠敛睫,再度将目光放回纸上。
折子中附了伤亡名录,她看得很快。
矿山上劳作的,除了工匠便是重犯,主事的名字写在最上方,当日矿山当值的六名官吏,坍塌之后救出来四个,其中两人伤重不治,已经死了。
“你来得正好,”
谢神筠看着文书,说,“崔大人要细查山崩一事,庆州政务都在你的管辖之内,矿山上的事,你应当也清楚一二。”
温岭口中似是疑惑:“山崩……还要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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