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大脾气,怎么偏偏肯做最不堪的事?
夜已深,程溏径自爬上马车睡觉。
纪雪庵往火堆中添了点柴,离得远些垫了干草铺成床榻。
车厢狭小仅容一人躺平,何况荒郊野岭总须留一人在外警醒些好。
他和衣躺下,秋夜山中已很是天寒,不过于无息神功傍身的纪雪庵来说,无甚影响。
纪雪庵枕着连璋剑,仰望夜空繁星,一颗心慢慢沉静下来。
少年时在山上习武,纪雪庵也爱独自在峰顶深夜观星。
合霞山地势颇高,无息老人居住的山峰更是高耸入云,纪雪庵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满天星子。
他平时不苟言笑,于世间大多俗事皆漠不关心,自然谈不上有什么烦恼。
但夜深人静时,内心却生出一点点茫然和寂寥。
少年纪雪庵抬着手臂抓向天空,他学一身无敌功夫,是为了什么?下山后要做些什么,他全然不知道。
掌心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纪雪庵放下手臂,搁在眉间。
他早非当年,独自漂泊江湖十余年,鲜有对手,被世人尊称一声大侠,心性更加冷硬,更加坚不可摧。
但扪心自问,少年时寻找的东西,他真的找到了么?
林中传来夜兽的各种动静,秋后少有虫鸣,但不远处车厢里那人却一点也不太平。
纪雪庵坐起身体,皱眉问道:“你不睡觉,翻来覆去做什么?”
车内安静一瞬,却没有回答。
程溏一晚上怄气,没同纪雪庵说过一句话。
纪雪庵不以为意,只当他消停,便要重新睡下。
他的背脊已触到草堆,头还悬在空中,却突然意识到,程溏睡不着,大约是因为这样的晚上对他来说实在太冷了。
纪雪庵来不及多想,起身走近,一把掀开马车帘子。
程溏转过脑袋,浑身缩成一团,月光照进车厢,他的嘴唇被冻得发白。
纪雪庵事前根本未想到这点,没有准备被褥,想叫程溏出来睡在火堆旁,又想外头风大只怕还不如车中。
他皱紧眉头,一时犹豫不决。
程溏看着他,却缓缓抬起手抓住纪雪庵搭在车帘的手上。
他的手十分冰凉,纪雪庵下意识反握在掌心,顿了顿,问道:“你很冷么?”
实在是一句废话,但或许秋夜太冷,程溏的手太冰,竟衬得纪雪庵的声音也有了几分温度。
程溏只盯着他,似不肯服软,好半天手指在纪雪庵掌中轻轻挣了下,才道:“冷。”
纪雪庵哼一声,手上一用力将他拉下车。
程溏双腿发软,几乎跌在他怀中。
纪雪庵提着他坐到火堆旁,松开他的手,“盘腿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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