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默默对峙。
莫锐摘下机车手套,甩了甩手,道:“别紧张,我爸也在跟那桩案子时死了,连尸都没找回来。
我爸的遗物里有一张照片,两个男人。
还有一个烟盒壳子,上面用铅笔画了两个人的简笔画肖像,不用我说画上的两个人是谁了吧?”
“我来临川市前收到你托人送来的邀约,现在润阳这边的分公司你说了算,我了解过你的情况。
看到你照片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你跟你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我爸的上司说,你爸后来被人活埋在泥坑里,脚筋被挑断,没想到他还能爬出来,捡回一条命。”
两个人的父亲隶属于不同的组织部门,因为同样的目标当了卧底,又在多次合作中猜出对方的身份。
在长达几年时间里,两人互相掩护,几次在对方的帮助下死里逃生。
后来莫锐的父亲以身殉职,他的遗物也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第一时间交给家属,而是等莫锐长大后才交到他手里。
莫锐便是从父亲的遗物里,断断续续拼凑出父亲在另一个战场上,跟生死之交携手拼搏的故事。
程中谋的神情有点难受,他眉头紧蹙,像是被人掐住五脏六腑,呼吸不畅。
他没想到会突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消息。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话不多,常常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他在家的时间很少。
有一次父亲归家就再也没有离开,因为他少了一条腿,另一条腿也无法走路。
他浑身是旧伤,成了没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
父亲更沉默寡言,他的身体非常孱弱,甚至连村子都出不了。
但是他对两个儿女很好,耐心又温和。
村子里的人都说程父不学好,以前在外头当混混杀人放火、作奸犯科被人废了腿。
作为混混的孩子,程中谋跟妹妹从小被人欺负孤立,村子里的大孩子甚至将口水吐到他的脸上。
困苦变故让人早熟,程中谋远比同龄孩子想得深、想得远。
他无法跟别人解释他的父亲很好,不是坏人。
甚至连他自己都怀疑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没有一份正经工作,还被人打断了腿?
父亲的归来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是耻辱、痛苦、轻视、鄙夷
程中谋曾经问过父亲,如果他是好人,被坏人打断了腿,为什么不报警抓坏人?
父亲只是沉沉叹息,什么都没说。
他又问父亲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父亲说,他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做事,那里很冷,看不到太阳,但是他知道太阳一定会升起来。
从前程中谋不懂,等他读懂这句话,每每想起便觉得心如刀割。
那时程母常常以泪洗脸,既心疼两个孩子受累,又怨恨丈夫没有担当。
她一个女人要拉拨孩子,还要养家,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弯了脊背。
她在愁苦的日子里早早熬出了白,怨恨过、哭过,最终都变成沉默的坚韧。
后来他们全家在父亲朋友的帮助下搬离熟悉的村子,换了身份信息进县城安家,才算过了几年安定日子。
程父在病痛的折磨里咽气,他至死都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
直到几年后烟货案子告破,程中谋接过组织里的人送来他父亲要求托管的徽章和证书,他才知道父亲是那样伟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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