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妹子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既然有求于她,这又不碍什么事,性子直爽的安娘子便一口答应。
「不过……你一个人跑出来,你家那口子可无恙?」
鱼小闲一惊,返身往里面跑,这时浓烟已经散去,炕床上的田十四依旧一如昏倒时,雷打不动,看样子连眼皮子都没掀过。
「没事、没事……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看着安娘子似笑非笑的脸,她笑得很尴尬。
家里出事,把夫君扔下自己跑出去,她应该是头一个。
安娘子也没道她一声不是,掏出手绢替鱼小闲细细的抹了脸上的灰渣,「去洗把脸吧,都变成小煤炭了。
」
鱼小闲点头,去井里打了水,把一张小脸给洗干净。
这时屋子的烟雾已经散去,安娘子将鱼小闲拉到灶间,教她用灶灰洗刷锅子,又把灶膛塞得满满的柴火用火筴抽出来,告诉她用玉米杆子做火引子,架上细小枯树枝,敲火石点着,或者用稻禾的干茎、玉米叶先点着火,再逐渐添加树枝。
安娘子天天过来,鱼小闲从她的嘴里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她所熟知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听过的白璧皇朝,国都是大都,她们现在所在的村子原来叫连云村,村中男丁在四年前对西戎一役中被徵召为兵丁,这战争一打数年,几个月前虽然有人从镇上传回消息,说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滕王率领的东营大军已经将西戎人赶出漠外八百里,不日就能凯旋回归。
然而,又几个月过去,战事忽陷胶着,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许多人家也不知自家的男人、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战争看似离这个小村子很远,但是又休戚相关。
这村子五十几户人家多是老弱妇孺,方圆十里八乡的人谣传这村子风水不佳,尽出寡妇,便戏称这个村子为「寡妇村」,久而久之,大家便忘了原来这村子还有一个很大气的名字。
安娘子的相公也在这批适龄兵丁里,仗一打四年,这四年里公婆去世了,那年还抱在怀里的孩子,如今都能下地了,她每天望星星、望月亮,却望不回自己那不知生死、音讯全无的相公。
鱼小闲听着虽然替安娘子心酸,却也对她的坚强心存敬佩,唯一的儿子俊生体弱,孩子养到七岁看起来好像才五岁大,因为是唯一的命根子,安娘子也不让他出门见人,如珠如宝的顾着,除了照顾孩子,安娘子每日挑水、拾柴、煮食、洗衣,一应杂事都难不倒她,院子前的几垄地毫不浪费的种了萝卜、青菜和甘薯,小叔年纪不够大,女子又种不了庄稼,公婆留下来的十几亩地就佃给附近的陈家种了小麦和芸薹。
鱼小闲深知这些农家活计虽然不能立身,却是活命的本钱,就算万事起头难,她有手有脚,总能过得下去,她还怕了谁不成?
她在安娘子的指点下,去地里刨人家不要的芋头和荸荠,下河捞螺狮,四月的河边和山上的野菜疯长,她把头巾一绑,随着安娘子拔野菜去,婆婆丁、鸡儿肠、苦菜、蕨菜……尤其蕨菜的嫩茎用盐腌过,去了盐分,再放蒜头下去炒,还颇为鲜美。
安娘子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妹妹,从头教起,不只带她摘野菜,腌木兰芽、香椿芽,还教她分辨各种豆、瓜,教她如何用黄豆做酱油,用米团做醋,用糠烧饭省柴火……
日子便这样过了下来。
田十四足足在床上睡了三天才睁眼。
他慢慢翻身,还得靠着两只皮包骨的手掌撑着炕床,才能将发冷的身躯和麻木的双脚固定在地板上。
他还以为自己这一倒下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身上的毒已经随着呼吸吐纳侵入体内,毒行虽慢,却因为当初延误治疗,加上坠入赣河,在水中浸泡太久,寒气加重了身上的玄毒,即便他上岸后日日以残存的三成内功疗伤祛毒,毒素却已经走至心脉,伤及肺腑和脑子。
这段日子他强行自行祛毒,清早起来便打坐运气,努力打通身上窒碍难行的经脉,好不容易才有小成却累到昏睡不醒,如今虽醒来,但气虚身软,如同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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