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听见母亲的脚掌怪兽般拍打在木地板上。
咚,咚,咚,脚步声停下了,怪兽发现了茶几上小山似的冰淇淋盒子,当即叫骂起来,言语粗鄙,思维发散,大意是安娜吃了这些冰淇淋,会像她的同行一样患上梅毒,浑身溃烂、不得好死。
安娜眼中蓄满了恐惧的泪水。
她抓着被子,在黑暗中偷偷向上帝祈祷,希望上帝能拦住这头母怪兽的步伐,不要让她上楼来。
可惜,希伯来的上帝终究管不了美国人的闲事。
母怪兽不仅上楼了,还试图闯入她的卧室。
发现她的房门上锁后,她的母亲一边咒骂,一边掏出叮叮当当的钥匙,插进锁孔,走进来,一把将她从床上提拽了起来。
安娜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想要逃离。
她的母亲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直接将她打成了哑巴,鼻孔喷出两道熏人的酒气,开始骂她。
她的母亲平时被各种男人点评、侮辱,因此她责骂自己的女儿时,自然而然地切换成了男人的视角,射出刻薄又下流的眼光,对安娜的相貌、身材和神态进行全方位地批评。
虽然后来,安娜长成了一朵凶狠的食人花,但那时她还是一朵稚嫩、娇弱的小花。
母亲咒骂她,羞辱她,折磨她,她只能一抽一噎地、沉默地承受。
最后,布朗女士骂累了,流下了两行疲惫的眼泪,开始对她道歉,哭着说自己也不容易。
安娜尽管觉得她是在放屁,却只能捏着鼻子原谅了这娘们儿。
这样的景象,从她七岁到十八岁,一直在上演。
她的母亲从未放弃过想要逃离她的计划,她也非常想要摆脱母亲带来的阴影。
可是,摆脱不了,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她表面上嫌弃母亲,背地里却学着她抽烟、骂人和酗酒。
她穿着母亲穿过的长裙子,踩着母亲踩过的高跟鞋,涂着母亲涂过的口红,手指间夹着母亲曾吸过的女士香烟。
她的母亲头也不回地抛弃了她,却将一缕灵魂滞留在了她的的身上。
她好像永远也摆脱不了那个女人。
她似乎注定像那个女人一样,活得尖锐又麻木。
“先生,这是安娜布朗的所有资料。”
谢菲尔德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
他站起身,将病床一侧的窗帘拉上,走出病房后,才接过雅各布递来的文件。
安娜布朗,出生于1951年6月25日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区布鲁克街区。
母亲玛丽布朗,无业游民,1969年3月18日暴毙于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市郊外,死因是枪弹创伤。
她运气不好,男朋友将车停在路边,去便利店买矿泉水。
她无聊在副驾驶座摆弄“傻瓜相机”
,刚好跟两个劫匪打了个照面。
那两个劫匪怀疑她拍下了他们的正脸,一枪射穿了她的脑袋。
实际上,相机连胶卷都没有装。
安娜的母亲确实找到了真,却在一场滑稽的意外中香消玉殒。
如同命运为展示自己的精妙,而刻意安排的巧合一般。
谢菲尔德合上文件,走到露台上。
这家私人医院开在富人区,每一间病房都配备着房、盥洗室和小花园似的露台,甚至还有面积不小的高尔夫球场。
雅各布替谢菲尔德拉开椅子,走到吧台边倒了一杯热茶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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