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公主与镇南将军育有一子一女,男孩名洵,女孩名姝,陵氏满门被抄斩那年,一个不到五岁,一个刚满八岁。
即便岁月将他们打磨得面目全非,承欢母亲膝前时的五官眉眼还是依稀可见,让他们一眼就能感受到至亲血脉。
女子听陵洵这样叫她,再也无法控制,瘫软在地,抱住陵洵放声痛哭起来。
旁边的刘妈吓得哎呦一声,急得直跳脚:“夫人您可不能这样激动啊!
当心动了胎气!
有什么事站起来回屋里慢慢说啊,怎么能这样哭呢?”
陵洵也知道这样大起大落的悲喜对孕妇很不好,忙收敛了情绪,将陵姝搀扶起来,小声哄道:“阿姊,这样哭对胎儿不好,我们进屋里去说吧。”
几人进了小青木门,穿过布置雅致的前院进入主屋,陵洵扶陵姝躺在软塌上,刘妈忙前忙后地倒热水准备热毛巾。
钟离山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直眉楞眼道:“风兄弟,你,你刚刚管我夫人叫什么?”
陵姝用热毛巾擦过脸,又喝了两口热果茶,这才平静下来,对钟离山说:“山哥,我想和你这兄弟单独说两句话。”
钟离山向来对夫人百依百顺,虽然好奇得抓耳挠腮,还是叫刘妈一同出去了。
陵洵敛了袍摆就地坐在软榻边,难得卸去一身世故轻浮,怔怔看着陵姝。
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女大十八变,还有一种是从小到大鼻子眼都不会变的,陵洵和陵姝都属于后者,尤其是陵姝,五官几乎和七八岁时一模一样,只是历经十四载风云际会,那双年少不知愁滋味的透亮清眸不再,沧桑在她眼中走过,已然留下不可泯灭的痕迹。
“阿姊,你还活着。”
陵洵轻声道。
陵姝刚收回去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捻着帕子的手伸到半空,迟疑一下,才轻轻放在陵洵头上。
陵洵闭上眼,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的亲人早就死绝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亲姐,饶是他早就在这无情世道上滚出一副铜皮铁骨,也依然红了眼圈。
这一刻,他不是锦绣楼的老板,不是兵器贩子,也不是被朝廷通缉的命犯,他只是个趴在长姊膝头的小男孩,不管遇到什么委屈,只要被那双温柔的手在头毛上轻抚两下,就什么都好了。
“洵儿,当年朝廷派了那么多人搜捕你,你是怎么逃过去的?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受苦了吗?”
陵姝一连串发问,好像巴不得能将那十四年的风霜都替陵洵挡了。
陵洵强挤出一丝笑,用袖子擦擦陵姝的眼泪,“阿姊,你先别急着问我,倒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嫁给了山寨头子做了压寨夫人?”
听陵洵提起钟离山,陵姝悲伤的表情退却几分,目光变得极其柔软:“你不要瞎说,那是你姐夫,他也是个苦命人。”
陵洵看在眼里,再联系刚才所见,知道他姐和钟离山的确是鹣鲽情深,半是调侃半是哄地说:“是是是,他什么都好,我以后可不敢说他,谁让我家阿姊喜欢他。”
陵姝轻轻在陵洵脑袋上推了一把,“轻浮,连阿姊也敢打趣。”
陵洵摇头摆尾像只哈巴狗:“说嘛,怎么认识的钟离山,阿姊这些年又是怎么过的?”
陵姝垂下眼,唇角的笑略微收敛,“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我被当做陵家婢女发卖掉,后来随主人家北上入凉州,路上被马匪劫道,恰好碰到你姐夫,把我救下了。”
陵洵听得微微皱眉,总觉得陵姝向他隐瞒了什么,却没有继续追问,只挑着好听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通,又对陵姝说:“阿姊,我现在叫风无歌。
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但是害我们陵家的贼人还活着,我们还是小心,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切勿再叫真名了,包括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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