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陆长卿凌迟,不仅此后与国师生隙,更恐怕令国师因悲痛而伤病加重。
他的性命,他的王位,俱是受国师恩惠。
他是个满腔热血,恩怨分明的年轻人,绝不忍伤害恩人半分。
顺着纪侯给的台阶,他便道:“陆长卿虽有谋逆之罪,却亦有抗戎之功,罪不至死。
就将他削去爵位,当庭杖责二百,押入骊山酆狱,永生不得释放!”
留深言罢,悄悄望向一旁阴沉木椅上的凤岐。
凤岐似是完全没听到众人的争执和最终的判处,漫不经心地望着虚空。
他自崖底上来,便常常这般走神。
据纪萧说,有时半夜见他在亭廊中游荡,散着白发,甚是吓人。
王金口既开,群臣不敢再相争。
廷尉用铁链将陆长卿的手脚拉开,拴在四根柱子上;左右两边开立,举起粗大的廷杖,狠狠朝陆长卿背上打去。
陆长卿咬紧牙关,不发出哀嚎。
冷汗从额头滑下,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汗水越来越多,他视线朦胧,几乎看不清丹墀上凤岐的面容。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好疼,好疼,脊椎都要被打断,每一处旧伤叠上新伤,终于令他发出一声□□。
之后随着每一下杖责,他都从口中无意识地叫出一声。
廷杖场面冷清诡异,不仅未能令肉食者们幸灾乐祸,反倒听得心中发瘆。
既能让铁骨铮铮的庆侯呼痛,必定已是极致的痛楚。
恍惚中陆长卿犹记得凤岐那一日将唇贴在他颈后,温柔道:“如果我想远离这朝野纷争,寻一处无人的山林,过枕石漱流的日子,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那时回答:“……就算是囚禁也无妨,凤岐,你别莫要食言。”
心底最爱之人,说出这样的邀请,他又怎么可能拒绝。
从凤岐说出口的这一瞬,陆长卿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失败。
身体虽然承受着惨绝人寰的痛苦,却仍是比不上心中的剧痛。
他最爱的人,他愿为之牺牲性命的人,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他,和周遭幸灾乐祸的诸侯没什么不同。
他正是为了这个人,身败名裂,落到今日这般任人宰割的田地。
坠崖之时,他对凤岐说过不后悔。
而今日,而此刻,他扪心自问,自己仍是不后悔么?
杖责进行到九十七下之时,殿外一阵骚动,须臾廷尉押着一个白净无须的年轻男子,和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按在大殿地板上。
纪侯拍案道:“纪萧,你擅闯朝晖殿,好大的胆子!”
纪萧挣扎道:“萧怀瑾!
你要看他们打死陆长卿么!”
寻常人受了二百杖,绝留不住性命,何况已经身负重伤的陆长卿。
然而纪萧却不知凤岐前一晚给陆长卿服用金丹之事。
自陆长卿舍身救了坠崖的凤岐,她便心底对陆长卿存着好感。
她虽长于公侯之家,却仍是女儿心思,看不进争权夺势,只从心底喜欢陆长卿这份痴情。
“凤岐大人,您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扬起头,对着百阶丹墀之上高声大喊,“陆长卿曾舍命救过您,您就如此绝情吗!”
谢砚对着满身是血的陆长卿哭喊:“长卿哥哥……你醒醒啊……你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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