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宁蹙眉不语,过了好一阵,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平日里明亮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层迷茫之色,素来灵动的小脸紧紧绷着,有一种可爱的严肃,“周子澹,”
她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一脸正色地问:“你不觉得我难相处吗?”
周子澹没想到她忽然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呆了一呆,傻乎乎的“哦”
了一声,旋即才反应过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
他所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没有谁比得上书宁这么爽朗大气好相处的了。
“你不觉得我脾气大,自以为是,装横霸道,武断独行么?”
书宁又问。
周子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书宁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盯在他脸上,周子澹微微有些不适,但脸上却没有丝毫做作,想来心里头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书宁忽然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立刻笑出了声,一伸手在周子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神态亲昵而自然。
这一瞬间,周子澹觉得他们又仿佛回到了一年前初见的时光,那个时候,他还是宁家胡天胡地不中用的纨绔少爷,而她则是他的小姑姑。
“我脾气不大好呢。”
书宁托着腮仿佛想起了许多旧事,脸上露出难得的忧伤情绪,“安哥儿小的时候像个女孩子,不爱骑马射箭,偏偏喜欢读书,整天之乎者也的像个迂腐的老头子。
那会儿父亲就老是发愁,说日后怎么敢把南州城交到他手里。
结果——他老人家殉国的时候安哥儿才十一岁,如何能服众,无奈之下,我只能暂时接下南州城。
那时候我也才十五,便是先前跟着父亲学过骑射,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年纪又轻,军中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把我放在眼里。
我若是太软弱了,只怕南州城早已易主了呢……”
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回忆不起当年曾经遇到过的重重困境了,现在想来,有时候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到底怎么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
而她那自作主张、专横霸道的性子,想来也是那五年里养成的吧。
不说周子翎受不了,就连那时候的崔翔安也常常和她吵得面红耳赤。
周子澹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忘记了前事,性子才变得柔软了?
周子澹定定地看着书宁慢慢诉说着过去的旧事,眼神愈发温和,脸上有着连他从未显露过的温柔……崔翔安不经通报径直闯进来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但屋里的两个人显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崔翔安在门口站了半晌,那两人竟连正眼也没朝他看一眼。
虽说崔翔安对周子澹还算满意,尤其是书宁坠马后他毫不犹豫地扔下秦地的正事跟着他一起回京的举动让崔翔安难得地对他生出许多善意,但真正瞧见他和书宁这么和谐地坐在一起“说心事”
,崔翔安的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咳咳——”
他故意重重地咳了两声,脚步也愈发地沉了,似笑非笑地朝周子澹瞥了一眼,旋即又立刻朝书宁咧开嘴讨好地笑,朗声道:“你醒了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担心得我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不是给你写了信么?”
瞧见崔翔安,刚刚还沉浸在回忆中的书宁立刻精神奕奕,跳起身迎上来,笑吟吟地问:“你没收到?”
“我没回南州。”
崔翔安很自然地拉了书宁一起坐下,仿佛自己才是这屋里的主人。
周子澹倒也不生气,他很清楚讨好小舅子的重要性,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跟崔翔安闹别扭,满脸堆笑地在书宁另一侧坐下,笑着插话道:“那就难怪了,阿欢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七八天,照理说早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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