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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夜已深了,裴俦去前院唤人准备热水,沐浴后上了榻,又将脚踝处好好裹上了羊绒。
他儿时同裴芸芸去结冰的河面上玩,不慎踩进一处别人凿冰捕鱼的坑中,膝盖以下都淹进了水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兄妹俩当时离岸边太远了,裴芸芸哭着去找大人,等姨妈姨夫到时,裴俦趴在冰面上,浑身覆霜,已经冻晕了过去。
出院时,脚上其他地方都没毛病,独那脚踝处疼得厉害。
姨妈姨夫带着他去各个大医院都看过,全套检查不知做了多少遍,都查不出毛病,又去看了老中医,开了中药贴,敷了几个月都不见好,依旧受寒就刺骨地疼,疼到不能走路。
裴俦疼得脸色发白,趴在沙发上起不来的时候,还打笑说,他这就像女生的大姨妈,还专挑冷的时候来,简直痛死他了。
然后裴芸芸眼泪就豆子似的一串串地掉。
后来每到冬日,妹妹总会给他网购一大堆暖宝宝,隔三差五就叮嘱他贴着,有时候买得太多,整个冬天过完了都没贴完。
裴俦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暖意。
他倏然想起前几日听澜亭前,秦焱那一番奇怪的行为。
他那时绝对是怀疑自己身份了。
秦焱似乎总望他左耳朵上瞧,他在瞧什么?
裴俦下意识捏了捏左耳,心道:没什么特别的啊?
想不出个缘由,他索性蒙头大睡,与周公约会去了。
下元节连办三日,邯京中处处可见青袍道人,宫内的个个仙风道骨,宫外的便有些不能看了。
裴俦有次经过茶楼,正见三两道人聚在一处,其中一位将左边衣袖撩起,露出半边臂膀,举起骰子盒在空中左右上下摇晃,口中振振有词。
他说的是:“太上台星,应变无停,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急急如律令,雷祖佑我,大!
大!
大!”
裴俦听得脚步一歪。
日前,孙一肖趁张衡水不在,来礼部蹭饭,也说在北坊红楼酒肆里看见不少青衣道人,很受姑娘们欢迎,被裴俦好一番追问他去见了哪位红粉知己,孙一肖饭都没吃完,就被臊得红着一张脸跑了路。
玉皇殿终于封了顶,这日难得是个艳阳天,景丰帝带领百官们,在皇极观主的一番做法下,举行了封顶仪式。
殿顶红绸被揭落下来,露出御笔亲写的三个烫金大字。
石公平站在队伍最前方,笑得谄媚,嘴上连连说着些长生飞升的恭维话,景丰帝听了喜笑颜开。
是时裴俦站在人群里,往玉皇殿的台阶上瞧了瞧,视线在第二阶上停住了。
这处地方颜色有些深,因与那大理石的原色很相近,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
裴俦却看出来了,那分明是历经无数次冲刷后,怎么也无法完全洗净的血迹。
看来那工头横死的消息不假,而这石公平也在努力掩盖这件事。
裴俦赶着宫门落锁的时辰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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