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永明宫中,只见白景明与宣德帝君臣二人正坐在桌边下棋。
见了她来,宣德帝依然还是那副极亲切的样子,招手将她召到跟前。
二人下到一半,秋欣然便只坐在一旁观棋。
等一局终了,宣德帝投子认负,心情却还似极好,笑着同白景明道:“这宫里下棋也就你敢赢我。”
白景明微笑不语,宣德帝又喟叹道:“我记得道长还给朕当司辰官时,也常常这般看你我二人下棋,一晃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秋欣然莞尔道:“一晃这么多年,圣上棋力更胜从前。”
“如何看出来的?”
秋欣然严肃道:“臣记得那时圣上总输老师一子,如今却输了一子半,可见老师也算不准棋局了。”
宣德帝一愣,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同白景明道:“你这个徒弟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话虽这么说,言语间却并无恼意。
白景明摇头叹息:“山中几年,性子越发顽劣。”
“赤子言语无忌,难能可贵,不是坏事。
留在殿里同朕再说说话,可是愿意?”
圣上既然有心留她单独说话,白景明自然没有违抗的道理,只是起身时,不免忧虑地看了秋欣然一眼,才缓缓退出殿外。
空旷的大殿之中,一时只剩下宣德帝与秋欣然两个,就连一直在旁随侍的孔泰也悄悄退出了殿外。
宣德帝盯着眼前输了一子半的棋局,好似还沉浸在刚才的黑白厮杀之中,捡起几枚棋子又低头研究起来,一边慢条斯理道:“道长可知道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秋欣然拱手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臣斗胆一猜,应当是为东宫空悬一事。”
宣德帝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从何猜到的?”
秋欣然跪下来:“臣不敢欺瞒,老师早前曾耳提面命不可自恃本领,在圣上面前妄议东宫。”
宣德帝一愣,随即笑起来:“你果真什么都敢说,既然如此,朕今日命你推卦,你可有异议?”
“臣不敢有异议。”
她一番应对滑手的好似一尾泥鳅,胆子大时堪称莽撞,但又有一丝小聪明,恰当地叫你看出些破绽,总能将分寸拿捏的好。
这样的聪明人不叫人觉得讨厌,因为你总会有种自己比她更聪明的错觉。
秋欣然取出推盘,又摆出十二枚铜板,趺坐在殿中。
这是她第二回在永明宫推卦,鎏金的香炉中升腾起一缕青烟,一时殿中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以及铜板抛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宣德帝从棋盘间抬起头,只见跪在殿中的小道士皱眉望着地上的卦象,神色沉重,像是陷入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许久,她轻叹口气,袖袍在地上一拂而过,打乱了卦象,朝坐在上首的天子磕首。
“卦上说了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上看去风轻云淡,似乎对卜算的结果并不在意,只是随便一听,但多年以来对鬼神的尊崇之心,又叫他无法做到丝毫不在意,何况推卦之人是秋欣然,越发叫人难以轻视结果。
跪在殿中的小道恭声回禀:“卦上未说立储的人选,臣以为或是时机还未成熟。”
宣德帝眉头一皱,对卦象所示显然不太满意,疑心这是对方的推托之词,不由追问:“卦上当真什么都没说?”
跪在地之人略一犹豫,宣德帝见状立即道:“道长尽管依卦象所言,朕绝不怪罪。”
秋欣然闻言神色间露出几分挣扎,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此卦”
她稍稍停顿片刻,咬了一下嘴唇,忽然重重在地叩首,声线微微颤抖:
“此卦乃为小过卦,占得此爻,劝诫莫要一意施为,否则子为父祸,必有灾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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