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老爷冷哼:“难不成玉老弟以为,只要多添几位长老,日后便能入宗祠做族长?”
“这可不是谁钱多便能上的位子。”
玉家家主微笑:“你家长房倒是多子,不如过继一位,我看曙合拉夫人近日精神不振,屡次请大夫去瞧,若外头的大夫不顶用,我这倒有位法师。”
“说不定做场法,将身上的邪魔驱散,人便能恢复正常了。”
司寇老爷嫌恶地呸了声,与玉家多说半句都是晦气。
玉家家主心情并未因司寇的无礼而恼怒,反倒抬起下巴神采飞扬。
山郊狂风呼啸,绣有当地文字的经幡随风飘扬,人们将食物悉数倾倒于提前挖好的祭坑,用各类玉器填满,盖以深红色黏土,伴随着负责此次祭祀的礼官的一声令下,奴隶们绝望地被拖至祭台,痛哭与哀嚎,恐惧死亡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狱传来,铁锈味填满整片山林,锋利刀刃嵌进骨头的声音又脆又响,头颅分离身体前的撕裂,顺着台阶滚落的沉闷,一声声扣紧呼吸。
像阴暗中爬行的蛇,如影随形,驱之不散。
百姓围在最外,里层参与的,皆是月神忠诚的信徒,他们拥护月神,却分属各个派系,素日争锋相对,现在也只能面和心不和地站在一处,用充满狂热的目光死死盯着铜鼎。
读书使人明智,习此可治国,齐家,平天下。
直至此时,遂钰才明白,掌握学识的那部分人,或许才是腐朽的根源。
自以为掌握了绝大部分财富,便能将学识垄断于手,如水蛭般,从百姓身上吸食血肉,以营造更坚不可摧的权力堡垒。
不知在轿中坐了多久,遂钰腿脚发麻,数次失去知觉。
耳边的哀嚎连绵不绝,从日光熹微至艳阳高照,正午温度急剧上涨,轿内的空气也随之稀薄,鲜血浸染土地,鲜红的“蛇”
,灵巧地钻进地底,部分化作潺潺溪流,顺着台阶与陡坡而下。
大多数人脚底沾血,却伴随着族长天枢的一声令下,噗通跪倒,双手朝向天空,高声呼喊着月神名讳。
数名婴孩投入铜鼎,场中隐约有压抑不住的哭腔,也很快被信徒的呼喊覆盖。
干柴烈火将铜鼎底部烧得通红,天枢不断将瓜果投入其中,孩子们剧烈挣扎,有人熟练地用铁锹将他们死死浸入滚水。
沸腾没过头顶,初生的胎发随着汩涌的水泡而飘荡。
娇嫩的肌肤变作深红,很快又逐渐泛白,鼎中水面很快漂浮大量油花。
两名妇人眼疾手快,将所有死透的婴儿的手臂砍下,悉数丢进祭坑,先前杀人的那些,立马上前将手臂摆放整齐,用准备好最后的黑色泥土覆盖,并撒以麻油封层。
在秀州的传统中,会认为婴儿出生后百日内,灵魂纯净,最适合成为月神的孩子。
月神接受了孩子们的灵魂,肉体便赐予信徒分食,取同享恩赐之意。
贵族会分到最鲜嫩的部分,而普通百姓则只能干看着,眼巴巴等待他们食用完毕后,分得些许汤水。
遂钰双手嵌进软垫之中,身体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倏地理解父兄为何征战沙场,即便被朝廷忌惮,群臣猜疑,数不清的诋毁落于阵前,仍纵横边疆,誓死守卫防线。
幼年的遂钰,认为南荣王府幼子的身份,是禁锢自己的枷锁,因为是四公子,所以会留在大都受人盘剥,屡次险些遇难。
他为活下去而痛苦挣扎,成为祭品的婴孩,则连睁开眼的机会都被剥夺。
先活下去,才能再论以后。
“司寇公子,该您下轿了。”
侍女掀起轿帘。
风瞬间灌进轿辇,遂钰微微闭眼,很快睁开,将手搭在侍女手臂,顶着厚重的冠,脚踏红锦铺就的大道。
一步。
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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