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顿了一顿,幽幽道:“阿娘今日问我,开元城和别处有什么不同,我心中知道还有一处不同,却没和阿娘说。”
母亲问:“是什么?”
苏叶道:“开元城的灯火,比别处要多、要亮。”
母亲道:“阿娘知道,你爱看灯火。”
苏叶道:“那阿娘知不知我几时爱上看灯火的?”
母亲道:“这我却不知道。
不知从何时起,你总爱坐在船头,看岸上那些人家点亮的灯。”
苏叶道:“是在离开洛国去瑶国的时候。
我记得是一个夜半,乌云把月光遮住了,船队在黑茫茫的江上走得很慢,没有一丝光芒,大家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和谁说话,都消沉得很,忽然江水拐了一个弯,眼前一下子亮堂了,原来那儿有个村子,几十户人家,家家点着灯,昏暗的天地中间,只有那一片又明亮又热闹。
大家瞧见灯火,精神都振作起来,说:‘咱们上岸买酒吃去!
’把船抛了锚,都去买酒了,我就坐在船头看那些灯火,有的人家是厨房亮着,我就猜是阿娘在给孩儿做夜宵吃,有的人家是堂屋亮着,我就猜是一家老少聚在一起说话,或许还有来串门的客人。”
母亲叹息道:“咱们,咱们没有厨房,也没有堂屋,只有两只小船。”
苏叶道:“阿娘,我想咱们有个安安稳稳的家,三间房子也好,两间房子也罢,只要扎在一个地方,不用流浪就好。”
母亲道:“你是不是想在开元城安家?”
苏叶不直回,却道:“我们今日摆摊的地方,有户小楼真好看,门前开满了茉莉花,二楼的窗户开着,一只小花猫趴在窗上看我,我也看它,它好像有话要对我说,可没过多久,一个年轻娘子把它抱下去,把窗户关上了。”
她的语声微颤,“阿娘,你去和阿爹说,我们就在这里安家成不成?有那百两金子,我们也能买一栋小楼。
我……我做妾没有关系。”
母亲心中一酸,落下泪来,道:“我一开口,你阿爹必要骂我的。”
苏叶道:“你去求阿爹,说苏叶不委屈。
他……他是宰相家公子,是知书达理的人家,不会欺负女儿。”
母亲道:“你单说对那少年有没有动心?”
忽然风雨骤了,雨点如铁珠一般射打乌篷,吵得母亲听不清苏叶说了什么,她把发抖的女儿揽过来,道:“明日再说,你安心睡一觉。”
苏叶应了一声,把头埋在母亲温暖的怀里,闭上眼睛。
母亲的手在她的背上拍啊拍,口中哼起松隐江的歌谣,还把她当成幼儿哄,苏叶正听得睡意悄起,忽然又一凛,睁眼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吵架?”
母亲倾耳一听,只道:“是风和雨在吵吧。”
苏叶屏住气又听了听,道:“是吵架,是阿爹的声音!”
母亲这时也听见了,两个人慌忙爬出船舱,却见瓢泼大雨中,父亲和同伴们已被几十个当地人拖上了岸,父亲在怒吼:“我们堂堂正正做生意,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焉商在开元府告状失败,便决定亲自解决这群东沅人。
以海产商何九为首,十个焉商纠集了近百名家奴,趁夜半来到河边,叫出苏直几个,道:“此刻不滚出大焉,立刻打死你们!”
苏直道:“中焉是讲王法之地!
我们没做半点亏心事,如何任你们欺压!”
何九道:“在我的地盘,欺压你们又怎的?看我打死你们,谁来收尸!”
便叫家奴把沅商全拖上了岸,还有几个家奴往苏叶这只船来寻人,苏直眼看母女也有危险,慌忙挣脱众奴,冲入河中,拼了命把船往河心推,家奴们叫:“休叫他跑了!”
也下河来追,两个来拉苏直,两个游近了船,母亲把苏叶推入船舱,道:“别出来!”
也跳下了河,迎着众奴去,道:“没人了!”
家奴们把父亲母亲一起抓住头发扯上岸,只剩小船漂漂荡荡,转入河心,躲过一劫。
苏叶透过狂风暴雨,眼看着百十个刁奴对同伴们又踢又打,把父亲的头往青石地上撞,把母亲的上身往河水中溺,已哭得肝肠寸断。
不多时,街边住户都惊动了,纷纷出来看动静,领头的朱鱼向何九道:“皇城中乱打乱杀,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何九见人多了,便命家奴把沅商全绑上牛车,道:“明日扔他们出未离原,落个耳目清净,谁敢去报官,和我何九过不去,我定叫他在开元城无立足之地!”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