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细雪,冰凌凌地刺入眼眶。
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这会更被驱得远远的,无人敢拦在历经三代主公的老夫人的路上,她所行之处均自觉辟开一条空落落的道。
孙权立在夹道尽头的背影便显得那么远。
远得有些不清。
但依稀能瞧见一袭白衣卷在凛冽的冬风里,扑舞不停。
起伏不定的视线中恍然映出十二岁那年的少年孙权,持了剑护着旁人,冷面相照。
母子曾经贴得那么近,却仿佛立在天堑的两头。
如今隔了扑朔的北风和黯淡的天光,青年冷峭的身姿如绝壁般定定地立在人群之前,寸步不让。
她想,原来权儿已经长这么高了。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现实。
可怜,悲哀,报应窸窸窣窣鼠窜的指点似毛毛的细箭射来,她松弛下来的五指蓦地扣紧了搀扶着的青年的手臂,借他的力气慢腾腾地站直了身。
垂着泪的眼珠转过去,以仅二人能闻的低沉声音道“谁”
丹徒的消息早已传来,但说孙暠有这个本事通天,她不信。
十数世家一夕惨遭灭门,血溅长街,旁人不知道里头的门道,她却清清楚楚这是谁人的手笔。
“但我若杀死这一千个人,便不会有一个人再敢乱说话。”
耳畔灌着猎猎北风,少年冷冽的声音依稀浮在脑海。
她的眼神彻底平静下来,抬眼打量着不言不语的青年,似乎在揣摩这份沉默背后的意图。
半响,才凉凉道“世家已经倾灭,所剩无几,可宗亲里头还有老鼠没抓出来孙暠没有那个本事,孙栩没有那个胆量,孙辅又不在此处。
兄弟里能算得上有成算的不过这几人,若不把叛徒揪出来,对权儿始终是个祸患。”
听了这席话,李隐舟知道她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今天的秘密将会永远被封进棺材里,带进地底下。
“某无能,不能查明真相,老夫人德高望重,还望您多襄助主公。”
他搀着老夫人退出空落的道,转身将落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
手上的重量沉甸甸,这根拐杖打磨得很细致圆滑,顶上雕着细
密的云纹,垂下金线银丝编成的绺条。
这是下面进贡的好木头,大荒的年岁里,连宫里的贵妇都未必用得上这样昂贵的玩意儿,在她手中却是见惯了的。
他把拐杖垫在她手下,这份重量已经足够支撑她继续走下去了。
孙夫人木然地瞟他一眼,嘶哑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已经很尽心了。”
与人群离开数尺,凌统有些迟疑地凑近凌操“父亲,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她最疼将军,素来行事阴狠,此番对她的打击巨大,会不会反过来插手搅局”
凌操绷紧了手臂,肃穆的眼神有说不出的小心谨慎,却在李隐舟平和的面色下停了手上动作。
老夫人不是个善人,但她比谁都顾全孙氏。
样子李隐舟已经劝服她了。
他一点点松开拧紧的手,在腰肋上擦干濡湿的掌心,这才松了口气,抬头用力敲了敲儿子的脑门“你说呢让你紧孙小妹和李先生,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凌统脑瓜子都嗡嗡的,一时半会不想说话。
本想说您摔了个四仰八叉,然而顾忌着老爹的脸皮还是咽下了这句话,很给面子地另寻了个借口“我李先生像是有话单独和老夫人说,就不去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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