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惊醒时,柳若风在枕边睡得正熟。
冷汗黏了一身。
白昼时的暑热被夜混凉,雨声滴滴答答,客栈外传来猫甜腻的叫,物影黑无常一样鬼动,沾污渍的墙惨白像前来索命的白无常……于是心生恐惧,忙扑进他的怀。
柳若风被扰醒,眼未睁,口先慵懒地动起来,沙哑的:“半夜三更怎的醒了?”
梅雨双手双脚并用死搂住他:“没甚么!”
“哦,随你。”
懒得追问,任她疯,径自睡回去了。
她觉这怀抱发凉,男人的胸口起伏轻似死人,便颤颤巍巍地探他的息,还活着,松口气,将额际的冷汗在他寝衣上蹭净了,也闭眼睡回去,然夜不成寐,临卯时雨停了方浅眠起来。
清早被摇醒,迷糊忘了自己瘸腿,一起身险些摔床底下,被柳若风眼疾手快捞上来,打着哈欠洗了漱,更衣后二人到楼下吃早饭,她边啃肉包子边半阖眼,咀嚼着便睡着了。
柳若风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去掐她的颊:“梅雨,醒醒。”
半晌,她扭头打了个喷嚏才反应道:“怎么了,夫君?”
“你昨晚莫不是偷鸡摸狗去了。”
“夫君开甚么玩笑,”
分明疲乏欲倒,她兀自十足努力地瞪大杏眼看他,答道,“昨晚哪儿来的鸡狗,只有叫春的猫儿。”
柳若风哂笑,拇指抚摩她的黑眼圈:“梦见甚么了?瞧给你吓得一夜未眠。”
“夫君怎的知道我是做噩梦了?”
“猜的,”
柳若风收手,从碗里舀一勺温豆浆喝进肚,“昨晚你不是突然抱紧了我,还探我鼻息。”
“我才没有!”
柳若风便挑挑眉,衔笑望她。
梅雨心虚,连倦意都醒来不少:“大概有……有罢?”
“梦见甚么了?”
柳若风再问,“梦里我死了?”
他联想到数日前自己做噩梦,腹诽,不会是我梦见她死,而她梦见我死罢?倘真如此,倒像他八岁时背着老先生偷看的话本子,状元与白狐纠缠了三生三世的酸掉牙的故事。
却见她肉包也不啃了,作为难状,许久才迟疑道:“不是夫君你死了,是我死了。”
柳若风便哽住。
人常道世间除死外再无难事,不对,不对,十一岁那年的他宁愿罚站两个时辰也要驳老先生,说生病是难事,爱欲亦是难事,相较起来死方是世间最易事,一人病了,直接去死便是解脱了自己放过了亲人,多易,然这人想活,亲人亦想他活,于是为治病而倾家荡产、人不成人,多难。
可原来死也是难的,亲眼见深爱之人停了呼吸,往后再不得相见,余自己孤身赏日出月落,伤心一辈子,死时亦独自赴那黄泉路,太难!
梅雨见他神色不对,忙接着道:“梦而已,我这不是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嘛!”
这时,从楼梯处有女人骂道:“这甚么劳什子的客栈,竟有老鼠在这里打洞安家,害我们夫人一整晚不敢闭眼!”
转头望去,一位妇人髻的女子带一丫鬟,女子冷脸站一旁任由那丫鬟骂着,店小二在弯着腰赔笑。
柳若风嫌吵闹,蹙眉,摇摇头道:“不过是几只老鼠罢了,大清早的扰人清净。”
梅雨笑道:“夫君这就不懂了,女子都是怕极了老鼠这类畜生的,还有那滑溜溜的狡猾的蛇,别说她怕,连我都怕得要命。”
“你见过蛇?”
梅雨下意识撒了谎:“没有。”
想起动物园里粗若婴儿手臂的蟒蛇,嘶嘶吐蛇信子,阴森地打量游客。
“那有甚么好怕的。”
“唔,就像怕鬼一样罢,虽未亲眼见过,但怕就是怕,”
梅雨尝试转移话题,“夫君小时候不也怕鬼么?”
柳若风顿住了舀豆浆的手:“你怎的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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