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着众人站着,如同被高高地吊在架子上,人人都能看到他背后有只张口欲噬的怪兽,却人人都不曾提醒一下,也不愿意伸手帮个忙。
——“大惊小怪,或许怪兽就不会咬下来呢?”
——“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有怪兽,不知道那些说有怪兽的是怎么想的,哗众取宠,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寻思别人身边怎么就没有怪兽,只给他碰上了呢。
好端端的怪兽就去惹你?怪兽又不是没事儿找事儿闲得慌。”
——“我悄悄跟你说啊,你不要理那个人,他太奇怪了,居然被绑在架子上呢!”
云飞镜曾经被十几个女生按在角落里,扯得外套都破碎;周海楼一样被按在滚烫的沥青地上,强迫着换下身上的衣服。
曾经在一条走廊的最中央,当着几百个同学的面,宋娇娇尖叫着扑进周海楼怀里,大哭着“哥哥她偷了我的表”
。
周海楼后来想起,云飞镜的曾经以茫然而惊愕的视线扫视过整条走廊。
他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女生真擅长装模作样。
直到一个宿管查寝的夜晚,他才意识到,云飞镜可能就是下意识地、最纯粹地……想找个人帮她说一句话而已。
那一刻仿佛扭曲了黑夜与白天,穿透了时间和空间,过去的云飞镜,如今的周海楼,两个人都手脚冰冷地站在原地,同时同刻蒙受一场不白之冤。
至于事实真相……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好像大家都是没长嘴巴的怪物,脸上只生了一对讥诮的、冷漠的、与他们无关的眼睛。
暴力已经很可怕,更可怕的是有这么多的眼睛一直看着。
这些眼睛目送着他被按在地上殴打,目送着他当场被教官叫到前面加罚,目送着他从一躺在床上猛地弹起来,从薄薄的褥子里摸出一根向上扎着的曲别针……
一直目送着,一直避开他,不说一句话,也不对他的任何问题作出回答。
他们静默地看着一朵花从娇艳到枯萎,直到等到了那花朵即将坠地或已然凋谢,他们才长出嘴巴。
“咦?怎么就死了呢?”
“咦?我们也没怎么样啊?”
“咦?人死了?真的死了?什么时候死的呀?”
……
周海楼眼前闪过无数凌乱的碎片,他的、云飞镜的、他的、云飞镜的……
他痛苦地弯下腰去,整个地把脸埋进了打了了石膏的臂弯里。
直到自己也被人踩在脚下,周海楼才意识到,他当初是怎样卑劣的一个欺凌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周海楼埋在臂弯里的脸庞已经涨得通红。
他拖着哭腔说“你原谅我吧……我从前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你是我的妹妹啊!”
云飞镜没有说话,但周海楼听到女孩的脚步声。
是云飞镜由远及近,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来,每一声脚步都好像直接叩在他的心上。
周海楼胡乱地把自己的泪水在胳膊上蹭了蹭,冲着云飞镜抬起头,露出他乱七八糟的一张花脸。
云飞镜站在他两步之外,表情依旧淡淡的。
她问周海楼“你的胳膊是骨折吗?”
“不。”
周海楼受宠若惊地说,“只是脱臼。
那时候有个男生想跑,我帮着他,让他吊在我的胳膊上,慢慢把他放到一楼……他还是太沉了,我胳膊就被拉得脱臼。”
云飞镜又问“那你想过甩开他吗?”
“没有。”
周海楼立刻回答,生怕云飞镜以为自己是那种道德败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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