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都是年少轻狂,老来沉稳。
到我这儿可好,我年少在危机四伏的大内蛰伏,端的是四平八稳,装的是心无城府,后来大仇得报,我又是朝野内外人人称赞的当国宰辅,戴的了沉默寡言的假面,也当得了笑面虎。
我不像京都里任何官宦子弟那么年少恣意,我这一生也就难得轻狂这么一回。
可巧,就这么一回,还一头撞在了悬崖上。
当即就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飘飘乎欲成仙归去了。
我这一生承受过生,也承受过生不如死,今日算是补全了最后一点——要来承受死了。
我笑起来,笑的那叫一个荒谬,我问:“所以您的意思是,我要死了,对吗?”
“大人你气血两亏,脉象不平,又头疼难忍,臂弯颤抖,今日还至昏厥。
老臣……老臣只能斗胆推测,大人你这是……风疾。”
章太医眼里的不忍都快溢了出来,背过身去似乎是擦了一把眼泪,好半天才回头看我,试图宽慰道:
“子义,许是我年迈了,医术不精,诊断错了也未可知,我这就回太医院叫其他的太医来给你看看。
就算……就算真是风疾,太医院人才辈出,陛下又如此重视你,一定能找到医治好你的法子的,一定能……”
“您若是医术不精,放眼天下,又有谁还能妙手回春呢。”
许是处理过的大事真的太多了,我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惧也不是拉着章太医的手求他救救我,而是下意识遏制住求生的本能,先在脑中回忆了一下医书里看来的有关风疾恶化的症状,才开口道:“若依章太医所见,倘若真是风疾,以我现在的状况,还能熬到什么时候?”
“风疾侵体较快,臣会先开几味药帮大人抑制着。
若是情况好,两三年之内最重的症状便是只能躺在床上休养生息,但好歹能留住几年性命。”
章太医顿了下,摇着头叹了口气,艰难道:“若是恶化,恐怕大人……最多只能熬过年关。”
“……年关啊,那我也不剩几个月可活了。”
我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一会想手上的公务怎么办,最后这几个月我能处理完吗,一会又想好在我还能熬过年关,不然沈谊连顿年夜饭都吃不好,最后我想又到梁宴。
倘若我没熬到年关,梁宴该怎么办呢?
沈谊已经嫁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有江道这个夫婿陪着她。
江道虽然在朝堂上与我分属两派,但好在为人正直,应当不会因为我死后沈家没人给沈谊撑腰就怠慢她。
段久也已经位居高位,能力得到了章台的认可,将来独挑大梁成为梁宴的左膀右臂不是什么问题。
对了,梁宴……
梁宴怎么办?
他无亲无故,逢年过节都是与我凑在一处,勉强吃上一顿家宴。
如今我要死了,那以后谁能来陪他,又有谁能让我安心托付?梁宴能撑起这天下四海清平,我清楚。
可谁又能来撑起他呢?
我捂着心口吸了一口气,疼的闭住了眼睛,说道:“先别惊动宫里,我生病的事不要传出去。
沈家原先还有几位忠心的老大夫,与您也熟识,先让徐管家把人悄悄带过来,先诊断清楚了再说。”
“这件事一定、一定要先瞒住陛下。”
我的手重重地放在章太医的臂上,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章太医,本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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