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许璟再不等胡愈吩咐,匆匆施了一礼,正要去为出府入宫做准备,心中蓦然闪过另一件事。
他定一定神,又回头对胡愈说:“丞相,赵昶的家人,如若他们向相府求援,还请丞相看在赵昶为国征战在外,尽力顾全。”
胡愈起先见他神色郑重,以为是有什么要事交代,全没想竟是这一句话,愣了一下才答:“他为国尽忠,家人若找来,我自当顾全。
何况宋粲,本是赵昶的舅父……”
这句话刚一出口,胡愈方觉极不合时宜,尴尬地收在半截;可许璟嘱托完,洒然一揖,便疾步走远了。
帝京
许璟褪下官袍,换上平民的衣物,从北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出了丞相府。
他熟知雍京内兵士驻防和人数,知道这三人的反叛难以撼动大局,果然出来一看,街市上虽然多了驻军,但全城没有戒严,街道上百姓虽然不多,但仍有一些在自由走动,而真正着了重甲、执着兵刃的兵士们,观其行迹,果然是在朝丞相府和太尉府的方向前去。
时局一如许璟判断,越发坚定了他即刻入宫的决心——张淮、郭缄不足为虑,宋粲却是真正领过兵的,亦不是庸人,清楚以京中兵马,绝无可能守住这偌大城池。
他们关闭宫门,只是为了制住天子,然后尽快挟持天子和宗室出京,惟有天子在手,方有一丝胜算。
这场变故来得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巷陌之中,人群各自奔走,乱糟糟的,许璟混迹其中,倒也没有引来注意。
行路时正遇上有一列军士策马疾驰而过,手上或是拎着个人头,或是半截残肢,黑红的血迹滴了一路,路人见状,无不惊惧地尖叫起来。
许璟一旦认出人头的主人是尚书令裴闵,便知道多半是宋粲忌恨他拟旨免去了自己少府之位,借机杀他立威,而这人头,恐怕就是要扔进丞相府或是太尉府的高墙之内。
他心下有些恻然,却连停一停祭奠昔日同僚的余裕也没有了,只能低着头,匆匆继续前行。
嘉德元年天子迁都雍京时,恰逢少府缺位,但新起宫室太庙迫在眉睫,于是无论是营造前地点和规制的推敲选定,还是营造中钱粮、土木、劳役的调配核算,几乎都是许璟一力担待下来。
乱世之中银钱紧迫,宫室论堂皇自然难以与王朝初创时并肩,但论规制和气象,却是不输。
这一次的营建中,许璟不仅循例命工匠专修了一条从宫中直通城内的秘道,更首开先河,把秘道一直延伸到了城外。
秘道修好至今,活着的知情人除了当今天子,只剩下许璟和此时人在闻郡的东方诚——赵昶特意推却了此项殊荣,转而让拱卫京师的东方诚参知此项机密。
于是京中除了许璟,此时再无人得知,雍京城内的入口,实则是在赵昶私邸左近。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璟得以经过赵昶私邸。
远远经过时只见门户大开,士兵任意出入,他心中一恸,依然不走近,又忍不住朝那业已熟悉的门楣多看了一眼,还是离开了。
他不愿去想夏晴和两个孩子的下场,连带着赵昶这两个字都不敢想起了。
心中一旦有事,脚步难免就慢了下来,双眼也有些发酸,眼看着秘道的入口再转个弯就到了,许璟的脚步却顿住了。
这入口还是选的不够好。
离他的私宅,太近了。
望着窄巷内那个持剑戒备的年轻兵士,许璟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懊丧心思,冷静地想。
如是想着,他的手已经轻轻按住了怀中的短刀。
可许璟最后还是没有用上这把刀——如果有血迹,难免有后患。
他只是夺了对方的佩剑,用以前赵昶和东方诚曾经教过他的近身应敌之策勒死了他。
缠斗中兵士的佩剑划伤了许璟的背,所幸冬衣厚重,没有在地面上留下血迹。
这条巷子位于赵昶私宅之后,秘道的入口处自从修好从未开启。
许璟拿从不离身的钥匙开启那个毫不起眼的入口之后,先是把尸体给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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