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通往市区的公交车,方野和林雪坐在后排,人很多,火气很旺,被踩了脚的在骂,不小心踩了的也在骂。
大爷大妈们交流着买菜的心得,隔了半座城的市场最合算,反正都有老年卡,坐车不花钱,又有的是时间,就当闲逛了。
上班族穿的人模人样,却是灰头土脸的,木然的拽着把手,好像浑身的精气神都被那个叫工作的邪神吸走了。
方野冷眼看着,旁边的林雪把头靠在玻璃上,眼睛盯着外面,嘴里哼着一歌。
《甜蜜蜜》。
林雪很喜欢的歌,电影看了一次又一次,家里那个已经是古董的cd机把光盘都磨的不清不楚的。
方野也跟着轻哼起来,眼睛还是红着。
他最不想的就是当着齐意的面哭哭啼啼,一点不男人,可是当齐意轻轻的生怕碰着他的自尊心问他,你还好吗?钱够吗?
眼泪一秒钟扑簌。
可能是刚刚没哭完吧。
方野总是这样觉得,他站在门里,齐意站在门外,哭的像个傻子,嘴咧着,没什么声音,只有丢脸的眼泪,不听话的往外涌。
齐意都慌了,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细细品了一遍,也没明白个所以然。
他只是无措的上前,伸出手擦着方野的脸,根本擦不完,整个泪腺都通了,最后连鼻涕都流了下来。
齐意没擦,下不去手。
方野自己先乐了,回去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擤了鼻涕,又转身回来,带着哭腔对齐意说:“够,意哥,不够的话,我会跟你说,还有……我挺好的,真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就算钱不够,就算人不好,也不会说的。
但谁也没挑明。
这么长时间,方野一直都是一个人,家里的亲戚几乎都断了往来,方甜置身事外,最难的是林雪犯病的时候,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可是,连个能搭把手让他稍微喘一口气的人都没有。
方野不怪任何人,他也渐渐的习惯了,人们只是询问林雪好不好,能不能治,花了挺多钱吧,真是要命啊。
询问几句,然后都躲得远远的,这样的一个破碎的家,就别想着沾光了,别来借钱就不错了。
方野咬着牙,从来不求人。
没有人关心,你好不好,钱够用吗?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心脏外面早就筑成一层坚硬的外壳,任何一点柔情蜜意都本能的抵挡在萌芽。
他承受不起,也辜负不起。
生在这样一个家,注定就是要辜负的。
却始终没料到,就算被外壳包裹,但心脏依然是软的,半死不活的跳动,也能明白人情冷暖。
方野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把脸,扭头对着林雪说:“妈,起来吧,我们快到了。”
小城市的医院和电视剧一点不一样,没有白花花的墙壁和透明的落地窗,也没有笑容可掬的护士和温文尔雅的医生。
灰色的四层楼,年代太久远了,衣服碰到墙就会蹭上一大片白灰,走廊里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照着每个人的脸。
不管是来看病的人还是在里面工作的人,统一的面无血色,疲惫铺满全身,伴着随时可以喷薄而出的火气和不耐烦。
就连叫号都乱七八糟。
精神科只会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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