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而有些懊悔起来。
他原是京城吏部的吏人,直升到最高一阶都孔目。
朝廷有“流外出官”
之制,又叫“年劳补官”
,吏人做到高阶,累计二十五年,可出职补官。
他便是借这“年劳”
,得了个九品官阶。
做吏人时,身份虽低微,却手握笔管,掌管百官文状历子。
天下官员考课叙迁,尽都要经他之手。
尤其各路州官员,为求升进,年年都要托人说情,送钱送物。
略不顺意,笔下一勾,便让那些官员困滞淹蹇。
等他出职为官时,这些吏人阻滞加倍反施了回来。
大宋官制,极重流品出身,像他这等年劳补官,只被视为杂流,升进极慢,且不由主路,只能从水部、司门、库部这些偏冷衙门递升。
原先是官员求托他,如今变作自己去求那些文吏。
那些文吏晓得他们来历,既妒又蔑,因而肆意为难卡阻。
他积了二十五年的傲横之气,短短几年间,便被那些吏人削磨尽净。
再加官职低微,去哪里任职,都不得不受长官层层压制。
人虽站着,脊骨却早已麦秆经秋雨,枯软倒伏。
直到这两年,他才终于熬出些头脸,来这应天府任了司理参军。
职阶虽算不得高,却毕竟是京府之地,手下掌管几十个吏人。
每遇讼案,争讼双方都抢着来请托。
这时,他才算尝到些官威,如同一棵树,辛苦种了五十来年,才算得果获丰。
可眼下,这焦尸案人人争瞧,极难蒙混过。
若查办不清,便又得栽进深沟。
他回到自己那小官厅,坐在案前,呆呆出神。
直到过午,那个小吏才拿着那块银子来回禀:“应天府有三处叫这‘和春’的,一家是酒肆,一家是客店,还有一家是妓馆。
这三处,小人都去问过了,三家虽唤这名,却全都没在银子上刻过字。”
“你问的是店主?”
“嗯。”
“混账!
只问店主哪里问得到?你再去细细问问这三家里外所有人等!”
那小吏忙答应着又跑了。
他气闷闷等着其他人回话,却不见一个人来,官厅之中也空冷冷,寻不见一个人影。
他越发着恼,却毫无办法。
直到傍晚,那些人才陆续来回话,全都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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