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出生时父母的第一声尖叫开始,延续到这条支离破碎的烂命捱过的每一分钟。
哪有人生来就冷漠呢?
只不过是拼尽全力剖出来的一颗赤忱热烫的心,被人扔在地上踩碎过太多次。
又哪有人仅用一点暖呼呼的肚肚毛就能被小熊猫收买,一直记到现在呢?
只不过是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唯一一缕光和热。
季临川就像一颗埋在冰雪之下的哑果的胡桃,冷漠的外壳中是早就已经崩坏的内里,他的情绪永远内敛,永远沉静,永远把无法疗愈的苦痛和绝望都藏在任何人都打不开的果核里。
季临川把核里的东西统称为安洄。
*
他总是能看到安洄。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有时倒吊在飘窗上,有时趴在地板上,有时就紧紧贴在他身旁,冷眼凝视。
就像现在,季临川靠着墙坐在床上,一刻不停地吃糖,指尖抠得通红,呼吸也越发急促,冷汗像雨珠一样从他耳后一串串滚过,背后阴森森发凉。
他能感觉到安洄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用怨毒又悲悯的眼神打量着巴掌要从哪里落下,从她裂开的尸体里涌出的血变成了流淌的河,一点一点把他吞噬淹没。
他又开始生理性震颤,心跳紊乱,呼吸过速,肩背绷得越来越紧,空气中alpha的信息素浓度陡然飙升好几倍,清醇的清酒味中透出一股辛辣浓重的苦涩。
他快要失控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季临川僵直的右手已经快要失去控制,只能用力抬起来哆哆嗦嗦地伸向口袋——那里放着一支他常备的注射式镇定剂。
“叮——”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响,手机屏幕紧接着亮起,打在季临川惨白的脸上,屏幕上是祝星言发来的三条消息。
一张图片,一条文字,后面紧跟着一条很短的语音。
即便在这种时候,季临川都会下意识先去看祝星言的消息,他把很多东西都排在自己前面,而祝星言无疑是这个“很多”
里的首位。
手机屏幕是图形锁,需要用手滑开,但他的手指还在痉挛,整条右手臂都是半麻的,只能硬掰着自己的手一点点解锁,点开那条语音,小心翼翼地对到耳边。
很快,奶呼呼的软绵嗓音滑进耳朵,小熊猫怪里怪气地叫了两声:“嗯呜~嗯呜呜~”
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所以这两声叫得特别小,后面也没有跟着翻译,但季临川却听懂了。
因为这是祝星言小时候教给他的一句熊猫语,一句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特殊暗号。
小熊猫当时趴在猫窝里,探出脑袋蹭着小季临川的手臂:小季哥哥,我怎么这么想你呀。
如同被一只柔软的小爪,抚慰过心底经年的疤。
在那一瞬间,休息室里浓烈的清酒味猝然舒缓了下来,季临川紧绷着的一根心弦被揉松、泡软。
他甚至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攀附在后背上的寒气被一点点拔除,安洄的鬼魂似乎也突然消失了。
季临川松开紧攥的拳头,靠在墙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狂跳不止的心脏被一股沁着花蜜的暖流慢慢包裹,藏在果核里的暴戾和恐惧在刹那间被小熊猫那句幼稚的暗号轻易抚平,逐渐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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