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开始陆续驶来运菜的三轮车,菜贩拎着一袋袋蓝蓝绿绿的蔬菜进摊。
偶尔有人发现垃圾桶异像,投来好奇的几眼,要不是地点不对,这两人一躺一蹲就跟古时卖身葬父似的。
也有人过来围观一下,“哟,这是怎么了?躺这干嘛?”
“……等救护车来。”
“嚯。”
说话人又探头瞅瞅。
后边三轮车喇叭滴滴声驱赶着人群,说话人边看边让到一边,又回到原有日常轨道上。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倒退进了巷子,尾箱门一打开,担架和护士跟着下来,仿佛自动发射装置。
蔡堂燕在旁歪着脖子看他们检查、搬人,插不上手跟围观人差不多。
等人抬上去了,护士招呼她,“家属也上来。”
蔡堂燕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护士有点不耐重复一遍,才边上车边嘀咕,“我不是家属……”
狭窄的车肚里,蔡堂燕就坐在常鸣那条缺失的左腿边,原以为他只是腿脚不便,没想就这么干干脆脆没了,一时心情复杂。
完整美的普遍心理碰撞上残缺,相比同情,产生的更多是一种介于不适与反感间的情绪。
到达急诊室,护士看她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叹一声,“哎那个家属,你去挂号啊。”
被点醒的蔡堂燕忙问:“什么科?”
“先挂个外科。”
蔡堂燕急急忙忙凑到挂号窗口,“您好,麻烦挂个外科急诊号。”
“社保卡。”
“……没社保卡怎么办?”
“那身份证也行。”
“也没有……”
电脑前的人终于抬头看向她,“那就报一下身份证号——不会也不知道吧——哎,那怎么办好……”
她轻轻砸了砸鼠标。
背后护士声音传来,“家属,家属挂好号没有?赶紧挂了号再说,别的等下再问啊!”
蔡堂燕腹背受敌,当真骑虎难下。
“我、我说了不是家属,我只是路过帮他打了电话。
你们可以先救人吗,医药费我先垫着,一会他醒来问他就好了。”
蔡堂燕没有临场经验,怕对方为难她,语气越说越急。
话毕觉得不妥,小声补一句:“请你们帮帮忙……”
护士像被她唬住,缓一会才接话,“我去找我们主任说一下。”
最后他们给建立一个临时就诊卡,在填患者姓名时,蔡堂燕卡壳片刻,挥笔写下“常成”
二字。
蔡堂燕被告知要做的各项检查,她没人可以商量,无法定夺是否该做,只能听着医生的来一一缴费,捏着那沓钱渐渐变薄——她总是随身带着钱,怕哪天蔡江豪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又尽数偷去——蔡堂燕说不出的无奈,怕常鸣要有三长两短,她得担上责任,也怕这钱打水漂了。
妥当收好票据,蔡堂燕边研究着黄色指引单上的项目边转身。
护士又在旁催促,“哎哎,这边这边,先去做脑CT。”
病床从她眼底下推过,常鸣的裤管已经被剪开,秘密也随之暴露。
他的左腿从大腿根部生生没了,那是一个网状癜痕包裹的半球面,冷得部分失去血色,部分还是顽固的浅红,像两股没有搅拌均匀的颜料。
那份违背常态美学的残缺让蔡堂燕非常不适,不愿多看,排斥隐隐而生。
想起之前与他的亲密,如胃酸上涌,仿佛一直从背后压制她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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