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坐在她旁边,听着知州大人的话,懒散地撑着头,几次看向她,见她笑得开心,心情莫名也跟着舒畅了起来。
知州大人看了一眼他眼色,见其心情似乎不错,顺势提道,“裴大人,下官手里最近绞了一批来历不明的赃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几箱子干果罢了,数额太少又不值钱,要是上表朝廷怕是连来往路途的费用都不够,可也不能就这么个搁放在我知州府上,裴大人这一行路途遥远,到时下官给裴大人捎上,路上给侍卫们解解馋,也算是用在了公家的身上,裴大人您看......”
昨儿的事情之后,知州大人不太确定他吃不吃这一套,说完忐忑地候着。
台上的歌舞,正是热闹。
裴安抬头看了一阵,缓缓开口,“既是不值钱的干果,何来赃物之说,本官先替底下的人谢过马大人了。”
知州大人面上一喜,忙道,“对对对,瞧我这嘴笨的,哪里是什么赃物,是我盧州知府孝敬给朝廷的一点心意。”
—
一顿饭说说笑笑,竟用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擦黑了才散席。
今夜的天气不错,天一黑,一轮明月便挂上了夜空,裴安听知州大人叨叨这半天,已到了极限,散席后拒绝了他的安排,让童义备好马车,带芸娘一道去了盧州的闹市。
与临安和建康不同,盧州的街头,没有小桥河流,一条街巷七弯八拐,头顶的月光和两旁商铺的灯火交织,光晕挥洒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照出了圈圈亮光。
裴安提灯走在她旁边,路过几处热闹,都没见她做出反应,似乎兴致并不高,转头疑惑地问,“今日不是同知州夫人聊得很开心吗,怎么了。”
他记得她说过,关太久,不知如何同人相处,今日见她所谈甚欢,应该开怀了才对。
芸娘确实同知州夫人聊得很好,可热闹一退去,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荡荡的,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落寞几分。
“感觉不一样。”
芸娘道。
“为何?”
“不踏实。”
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衣袍上,芸娘轻声道,“我能同知州夫人相处融洽,并非是我们兴趣相投,而是知州夫人有本事,今儿无论是她的情商还是见解,都高过于我。”
她的舒服,是panpan别人掏心掏肺,费尽心思,所得来的成果,并非是真心与她相交。
裴安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怎么讲。”
芸娘继续道,“盧州的知州大人和夫人,之所以对咱们热情,是因为他们想讨好郎君,想从郎君身上谋取更大的利益,而郎君如今能让他们所图的,只有‘奸臣’这样的身份。”
青玉昨夜的那番话,说出来无心,可如今她却突然有了体会。
她被关在深院,不懂得官场上的周旋,也不懂后院的交际之道,只能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今日妾身所享受的这些,都不是妾身的本事得来,而是妾身踩着郎君‘奸臣’的名声,换来的。”
芸娘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伸手轻轻地拉住他宽大的衣袖,仰起头看向他,声音突然带了几分委屈,“郎君,这样得来的奢靡,芸娘宁愿不要。”
她不想踩着他的名声去贪图富贵,不想将他继续往黑暗里拽。
她想让他站在有光亮的地方,想看到他受着世人的尊敬,就像是那日他们成亲,百姓围满了街头,欢声笑语地对他唤上一声,“裴公子。”
、“裴郎。”
也像昨日他站在湖泊边上,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他不是‘奸臣’,不是人人口中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鬼厉,他是一个懂得体贴自己的妻子,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夫君。
只是这天下不明是非,负了他。
既如此,他们就将这不明是非的天下给反了便是。
裴安低下头,只见无数光点揉进了跟前的这双眼睛里,分不清是灯火还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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