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保住高厚,与洪王翻脸,不用做,光是想想,也有些担心他手中的十万兵马,更不说太后也会从中作梗;弃出高厚,我的脸面,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放,其他在藩地上的征粮使得知必定瞻前顾后,还能办什么差?”
“皇上所虑极是。”
辟邪点点头。
“你怎么想?”
皇帝突然一笑,“你心里有主意,不要卖关子。”
“是,”
辟邪也笑道,“奴婢在想当初遣高厚去洪州,台面上为的是征粮,其实还是朝廷在洪州的眼线,让洪王行事有个顾忌。
如今高厚在洪州已遭软禁,无论是台上台下,这出戏他都没法接着唱,洪王气势逼人,自然是弃。”
“弃?”
出乎意料,皇帝不由一怔,“怎么弃?”
辟邪道:“其一,高厚不能死在洪州,须押回刑部论刑;其二,论刑也当有确凿罪证;其三,奴婢猜着皇上会将洪王的参本留中不发,提点洪王和其它亲王一句,藩地向来平安无事,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第一件,不难;第三件,好办。
第二件,”
皇帝道,“有些不便,高厚这个人清得很,就向你刚才说的,白璧无暇,”
皇帝瞥了辟邪一眼,“朕能办他什么罪名?”
辟邪笑容映着杯中清冽酒色:“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皇帝讶然笑道:“什么?”
辟邪的目光静如止水,“既然高厚已成弃子,什么罪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皇帝在唇边慢慢端起酒杯,凝视着墙边生机勃勃的秀枝扇叶,沉吟中静静点着头。
“啊,”
门外如意和小顺子轻轻呼了一声。
辟邪转身推开窗,笑道:“下雪了。”
“是吗?”
皇帝也挪到窗前,“好大的雪!”
只见院中已是白蒙蒙的一片,银絮乱飘,扑在窗棂之上,青石台阶也细细地湿润过,淡淡反射着幽静的灯光。
皇帝笑道:“煮酒观雪,也是有兴致的事。”
七宝太监得太后宠幸多年,就算他不贪不敛,居养院仍是藏了不少好东西,这坛陈酒香洌醇厚,皇帝不由多喝了几杯,最后有些醺醺然,枕在炕上看雪。
如意悄悄进来,轻声问道:“万岁爷,外面已经备好了辇,万岁爷是不是回乾清宫?”
皇帝道:“辟邪执壶对我酌,偷得浮生夜半闲。
这便回去吧。”
如意去取皇帝的斗篷,辟邪打起帘子,皇帝在门前将酒杯交与辟邪,跨出门,负手站在廊下,“我今天才知道,你身边的人都对你真心诚意的好,我很羡慕你。”
“奴婢不敢当。”
皇帝直视辟邪冷冽的目光,忍受着眼睛微微的刺痛,慢慢道:“就算朕富有天下,也是如意的时候少,失意的时候多,看起来什么都是唾手可得,其实朕真正在乎的东西,可能永远也得不到了。”
辟邪笑道:“奴婢是个做奴才的,过惯了巴结奉承的小日子,万岁爷的话,奴婢不明白。”
“象这样其乐溶溶,平静安逸的日子,朕也想过。
周围的人不是怕着你、哄着你、算计着你,他们对你会哭、会笑、会说知心的话。”
皇帝的嘴角浮起一丝奇特的笑容,“辟邪,把明珠给朕。”
廊柱后的阴暗里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落雪也被皇帝的气势所扰,纠缠乱飞起来。
辟邪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飞雪乘风涌过来,沾在他比雪还白的脸上。
世界在昏暗无光的夜里正渐渐褪去华彩,皇帝那瞬目光正从中夺目地刺了出来——辟邪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寒战,向前踱了一步,声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静,“明珠不是奴婢的,明珠和这天下所有人一样,都是皇上的,只要皇上想要,明珠即刻就会跟皇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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