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宏伟天天在家待着也无趣——随时有可能被债主找到,对他来说同样很有压力。
压力大了,他就喝酒,酗酒完就发酒疯,有时候揍钟玲,有时候打祝饶。
邻居们知道弄堂口的漂亮女人家里新来了一个男人,说是她老公,但这男人一脸凶相,叫他们望而生畏,都躲得远远的,只敢背地里议论。
只有祝饶,一次又一次抓着钟玲冰凉的、抖个不停的手,说:“妈妈,报警吧。”
钟玲始终没报警。
祝饶小学开学的第二周,祝宏伟又一次酒后行凶,这一次他喝得烂醉,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钟玲的右眼打脱眶。
祝饶的手臂也被掰折了,肿起来一大块,以一种扭曲的形状僵着,不能动弹。
他一声都没吭。
当晚,待祝宏伟睡熟后,祝饶又一次拉着钟玲的睡衣裙摆:“妈妈,报警吧。”
钟玲的右眼已经睁不开了,祝饶就拿来药箱,自己取出碘酒和纱布,用能动的那只手给她妈妈包扎,钟玲的眼睛一直在流泪,也不知道是生理性的还是什么。
她还是摇头:“祝宏伟他……他好歹养了我这么多年……对我也不错。
而且我们是夫妻,他要是被抓了,说不定我也会被抓的……而且……而且……如果他进监狱了,那我怎么办……我根本不会挣钱……”
祝饶:“你不会挣,我去挣。
我们学校门口有人摆摊卖零食玩具煎饼烤肠什么的,还满多人买的,我也可以去摆摊!”
其实钟玲这些年没吃过苦,祝饶又何尝吃过?他从出生到现在,钟玲的养育方式纵然粗糙,物质上却没亏过他。
但此时他七岁的小小身体就像灌了钢筋,不愿意给自己留一点属于孩童的软弱余地。
钟玲说:“你才几岁……别异想天开了……老老实实的,这日子又不是不能过……”
“……”
钟玲被打得精神恍惚,加上她惯常不会照顾人——哪怕是她亲生的崽子——最后祝饶那根断掉的胳膊是他自己拿绷带缠上的,缠得乱七八糟,这里支棱一块那里翘一块,缠好了又散掉,弄得他满头大汗,才勉强包好。
小孩儿一晚没睡,第二天一早照常自己起来,煮了个鸡蛋吃完,就说他去上学了。
但他没去学校,径直去了他们这个片区的派出所。
祝饶到派出所的时候警察也才刚刚上班,拿了钥匙准备开门,就看到地上蹲了个小孩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一条胳膊还杂乱无章地缠着绷带。
“警察叔叔,我要报案。”
……
后来祝饶被送去了医院,接上了骨头,同时警队出了警,警车一路呜鸣开进弄堂,把祝宏伟抓了。
不只是所谓“家暴”
,祝宏伟身上还有金钱官司,他的债主已经在广东把他起诉了,只是苦于警察一直没找到人,那个年代通讯不如后来发达,跨省追捕更是难事,即便知道名字和长相,要精准定位到个人也是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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