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轻轻挥一挥手,桑卓身下的丝网消失了,他向着熊熊火焰的深渊坠落下去。
烧成灰烬吧,这样也好。
桑卓想着,越发高声大笑起来。
“砰”
的一声,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又哭又笑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看着面前两个凶神恶煞般的赤砂兵,桑卓才想起自己被费哈多所擒,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罢了。
“我作了个梦。”
“呸,你作梦倒打扰老子睡觉,应该把你嘴也堵上!”
另一个赤砂兵却颇有兴致:“王子作梦跟我们这些小兵不知有何差别,说来听听?”
“我梦见一个人,以为自己能捉住天上的白云,有一天他看见水里云的倒影,就一头扎了进去,然后就淹死了。”
两个赤砂兵不约而同啐了一口:“什么怪梦!
世上哪有这样的傻子!”
桑卓涩然一笑:“是啊,真是个傻子。”
那两名赤砂兵又躺下睡了,而桑卓却怎么也睡不着。
肩胛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那是费哈多惧他勇武,戳穿了他的琵琶骨,再用铁链穿过。
这根铁链穿过琵琶骨之后,又锁在他被反剪的双手上。
据说被锁住琵琶骨的人便再也使不上力气,这一点桑卓倒不清楚。
因为肩膀的疼痛已经让他不能再凝神用力,而且只要手上稍有动作,牵动了锁链,那痛苦更是椎心刺骨。
难怪梦里被架在火上煎熬,如此身受之苦比之火刑也不遑多让吧。
说也奇怪,桑卓是从来记不住自己的梦的。
可这一次,人虽清醒了,梦中的一切却都那么清晰,每一句话都想得起来,甚至白衣人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历历在目。
——这并不只是一个梦,我不敢去想、不愿去想的事,梦里都一件件说得很清楚。
——其实这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心里都是明白的,可是我硬要装做不明白。
——小时候正眼都不看我的人,忽然对我这么好,我本该怀疑的。
可是啊,我就是那个追逐白云的人,分不清实物和倒影就一头扎了进去。
他们说得不错,真傻,真傻!
抬起头,月亮还在天上高挂。
那清辉冷冷,俯瞰人间的姿态,让桑卓不由想到梦里那人。
梦里他看我的模样,才是他的真实模样吧?他照顾我的时候,弹琴的时候,甚至与我……与我春宵一度的时候,那温柔笑容的背后,是不是也这般清清冷冷地看着?看我为他痴,为他狂,然后从心里发出不屑的一哂?
罢了,罢了,我有眼无珠,为情所累,今日落到这般田地,是我的报应!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两行清泪。
从前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小时候站在台阶上看着自己的小小少年,再相见时出落得俊逸非凡的青年;那些个温柔的笑、那许多动听的话;那翠绿颜色的点心、那掺着蜜汁的药、那临别时塞进自己手里的彩石、那一曲情意悠悠的《凤求凰》,还有那一夜的温柔与缠绵……每想一处,这颗心就像被人揪住了从百丈高台上往下扔,摔一个皮伤骨裂,还没有喘息的机会,又被揪起再扔下,再摔一个粉身碎骨。
可他却不由得不想,无法控制的,自虐一般的,把那些个点点滴滴汇聚起来,让自己的心一次次沉落。
也不知道这地狱到底有多少层,也不知这样的痛楚几时能结束。
桑卓觉得难受极了,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去想,让这无止境的煎熬停下来!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顾不得铁链摩擦伤口的痛楚,对着群山,大声叫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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