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讶然,他干脆起身乂手一拜:“在下池濯,字清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贺卿回礼道:“在下贺卿。”
彼时他的年岁未及弱冠,自然无字,后来则是为他行及冠礼的父母长辈早已不在人世,也就没有取字的必要了。
池濯活得理想,经此一遭与贺卿仿佛是酒遇知音一般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他从家住何方谈到了星河理想,从家中的老母和未过门的妻子谈到了他的不孝。
他说:“我十三岁时便是乡试第一,这样年轻的解元,他们都说我是文曲星下凡,我是要光耀门楣的。
官场复杂,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我只想我的画作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有朝一日也能够名动天下,名流千古。
我抱着热忱一路上风霜雨雪来参加京中的会试,可谁知除了家里,出来处处都要人事,买卖官职的事更是屡见不鲜。
无颜回乡,落了榜便在此地卖画为生。”
他说:“天底下多少文人仕子的理想都是登庙堂之高,光耀门楣。
这是父母亲朋对我的希冀,可这哪里又是我的理想,我的理想不过是在画上能够有所成而已。”
他说:“昨日西市的那家书肆新进了一批上好的朱砂,可惜我的银钱不够,只够买一两的。”
他说:“我知晓石色伤身,只是这画上少了这些鲜亮的颜色,便不再是我心中的画了。
我与长康先生比不了,若怹在世,真想与之一见。”
他说:“贺兄,我以前总想我的画作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识,如今却想着能遇见贺兄也是一件幸事。”
……
那个住在破烂的茅屋里连日常饮食都成问题的男子,那个冬日里只有一件破烂寒衣的男子,那个连生了病都躺在榻上熬过去的男子将他攒下的所有银钱都拿去买这些作画的所需之物却从不吝啬。
他会兴致勃勃地告诉你,他又想画一幅上怎样的画了,接下来他要出游一段时日,不必再去寻他。
他会忘记会试的时辰,然后懊恼地跌在地上告诉你:“我忘了。”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父母亲人,在他逝世前的两年里他都闭门谢客,在此之前倒是见过他一面,他拉着贺卿的手兴奋地说他要完成一副大作,绝对会成为旷世奇作的大作。
而等贺卿再见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始终笑着手中还握着笔,想来是了无遗憾了,那的确是一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旷世奇作。
贺卿感慨,若是池濯晓得保重自己,那他必定能成为与长康先生比肩的大才,可若是如此,他或许便不是那个池濯了。
也或许在彼岸,他已经见到了他心驰的那位先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能活成这般模样,他或许没有那碎银几两也撑起了他想要的风骨,可他愧对的人却太多了。
贺卿不理解,觉得震撼又悲哀,胸中感慨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
朔月张了张口也是不知所言,接过字条说了句:“是。”
言语至此,贺卿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提了句:“你也早就到了该婚嫁的年纪了吧。”
朔月眼中难得生出了几分慌乱:“朔月生死都会是督主的人。”
“只是叫你若遇见了喜欢的记得告诉我,我好替你做主。
如若不成,我也会替你寻一户好人家。”
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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