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略一定神,他抬起下巴,恢复冰冷如霜的表情,徐徐走向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前方的那个女孩。
“小颂,让你久等了。”
青年彬彬有礼地牵起谢小颂手指,在众目睽睽之下,优雅地行吻手礼,俊美姿容,完美无缺的风度,即使是逃难阴云笼罩的此刻,依然赢得人群中不少人赞叹。
被这样热辣的目光洗礼,青年面不改色,只是满意地看见谢小颂目光迷蒙,露出了痴痴的笑容,他牵着谢小颂,清冷的声线渐渐远去:“……很抱歉,我在最后时刻赶上了飞船,没有找到你父母……恐怕他们如今已经……”
谢小颂泪眼婆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等到一方手帕递到面前,她擦了擦眼角,这才注意到被青年牵着来到了广场外较为偏僻冷清的一个巷子。
她紧紧攥着手帕,难过地反复追问:“顾修白,你真的亲眼看见帝国军队了吗?我听广播和一些逃难过来的人说,帝国军杀人不眨眼,把首都星上没能逃走的人抓住,推到宪兵广场一一斩首……是不是真的?我爸爸,他只不过是个沉浸学术的学者,妈妈是远星医院的一名住院医生,他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会遭遇这样的结局!
可恶的帝国人!”
顾修白轻轻叹气,犹豫了一下,才把手放到女孩头上摸了一下。
“别哭了,逝者已矣,我们只有往前看。”
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之后,谢小颂虽然心地纯良,没什么心眼,可是她也清楚眼下时间紧迫,忙对顾修白讨好地笑了一下,从怀里小心取出一张芯片卡。
“这是我离家避到小行星来待产时,父亲偷偷塞给我的……是祖父传下来的小型飞船,有了它,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无论是去联邦还是别的星系,我都愿意!
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会来到世上,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女孩低下头慈爱地抚摸腹部,错过了青年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寒。
一个小时后。
广场方向传来人群做鸟兽散惊恐的尖叫。
“帝国军来了!
救命——”
人们推挤着,争先恐后从广场逃向四面八方。
有人刚巧从巷口跑过,余光瞥见巷子里躺着一具微微颤抖的躯体。
“他爸,等一下,那里有人……”
中年人拽了一把妻子,垂下眼:“别看了,这种时候逃命都来不及,谁还顾得上别人!”
年轻妇人遗憾地回头看了一眼,被丈夫拖着跌跌撞撞跑开。
无数纷乱的脚步声来了又去,躺在地上的谢小颂勉力睁开一条眼缝。
透明的液体遮住了女孩澄澈的双目,挡住了她视线。
好冷……
身体动不了了,浑身都被麻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却又觉得肚子沉甸甸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
温热黏糊的液体自身体下方蔓延开,谢小颂有一瞬间的惊恐,很快她明白过来,那是鲜血……或者还有别的……羊水……她看了很多孕妇书籍,她想她知道自己现在遇到了什么状况……她的孩子,她辛苦怀胎七月的孩子!
老天,不!
谁都行,谁来帮帮她!
可是,没有人……人们在帝国军队余威之下,唯有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他们在街上逃窜、狂奔,没有人停下来,更没有人往这条漆黑的小巷多看一眼。
身体麻痹的感觉被剧烈的疼痛压过去,绝望,痛苦,冰冷……还有悔恨。
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印在这个生活顺遂的女孩心中,她不明白,为什么青梅竹马的男友会这样对待自己,抢走飞船芯片,更是对她下药,狠心将她抛弃在这颗荒芜小行星上!
他怎么能如此狠心,明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对她使用违禁药物,让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无力、无望地躺在地上,等待生机一点点流逝,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孩子在母体中死亡……
她的孩子,她的宝贝……她偷偷为他起了小名……独自躲在偏远荒凉星球待产的寂寞,抚摸腹部低声与孩子交谈……她来不及让他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来不及听见他第一声啼哭……就这样,与他没用的母亲一起,死在无人的小巷,偏僻的小行星……
轰鸣!
巨大的爆炸声,震撼整座星球,大地不住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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