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育森坚持的。
不搬出来,他们便没有办法真正地开始新的日子。
尽管育森的妈打滚哭闹,育森还是咬牙搬了出来。
半间教室朝北,正入了冬,早起的时候,毛巾冻得铁硬,水缸里里浮着一层薄薄的冰。
薇薇很快地得了感冒。
后来林育森装上了炉子取暖,一大早起来将封了一夜的炉子捅开,坐上一壶水,水开了,蒸汽突突地顶着壶盖,给屋子里增了暖意。
林薇薇的病缓慢地好了。
淑苇在走廊里做饭,晾衣,早上四点起来,穿过半个校园去倒马桶,再送薇薇去托儿所。
下了班赶过去接孩子,她几乎担起了全部的家务事,好让育森多一点时间休息,以应付越来越暴躁的学生。
这却是他们夫妻两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屋子的后墙是一大块黑板,黑漆有点驳落了,育森想法子给修补了,淑苇每天晚上在上面教女儿薇薇识字。
薇薇是一个极其安静聪明的小姑娘,淑苇发现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夫妇俩为了这一个发现偷喜得像拾得了大金元宝。
江淑苇相信,林薇薇是老天给她的最大最好的补偿,是她未来的生命里最明亮的一抹色彩。
婆家是想着淑苇再生一个儿子的,提了许久了,说是现在生活倒底比前两年好一点了,薇薇又是个省心的孩子,再养一个,如果是个儿子,林家也有后了。
淑苇没有同意,她说要一心一意地培养女儿薇薇。
婆婆极其不高兴,这也是促使他们下决心搬出家的一个原因。
私底下,育森是感激着淑苇的。
这两年,育森的身体一直不大好,人总是懒懒的,他们之间,没有了夫妻生活许久了。
在婆婆跟前,淑苇只是说她自己不想再生了。
育森对淑苇说过,谢谢你为我担起了这么多。
淑苇说:你也曾为了我担过许多。
淑苇从陈大姐那里新近得了一个肝病保养的方子,这一年冬天起,他们的半间教间里就常飘着中药那股子闷闷的香,薇薇倒很喜欢这味道,常把小鼻子凑到药罐子上小狗似地嗅嗅,把浓黑的药汁端给父亲,在他喝完之后再往他的嘴里塞进一颗她省下来的虾须酥糖。
夫妻两个轮流着教女儿识字,数数,背唐诗宋词。
他们一家,如同一艘在渐来的暴风雨里竭力保持着平稳的小船,安静地努力地向前驶去。
最先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的,是沈佑书的妈妈。
这一年开春的时候,她跟淑苇提出来,要回佑书父亲老家的小镇住一段日子。
说是老家有佑书父亲的一个远房老妹妹,这些年一直没断了联系的,老妹妹唯一的女儿支边多年,现在老伴去世,自己也退休了,想让嫂嫂陪着一起过。
淑苇不肯答应。
可是她还是走了。
淑苇跟育森赶到车站时,火车已开了,喷着白烟,拖着长长的鸣声。
下了火车再转小船,就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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