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苇一个女孩子家,那几片店子她是没法子管的,理所当然地归了大伯去做。
事实上,在江裕谷死后的第三天,大伯便领着老婆及女儿,浩浩荡荡地住进了江家小院。
等江淑苇再回到学校时,这一学期已快要结束了。
一时间,江淑苇的生命里,天翻地覆。
她成了一个杀人犯的女儿。
她是这一片青葱树丛里的一根荆棘。
第十章疤痕
淑苇没有入成共青团。
没有人跟她说明为什么,这一批的名单里没有她。
许是大家觉得的原因太过显而易见,所以不需说明。
淑苇很想找陈磊问一下,可是她张不开口。
江淑苇重新变回了一个沉默的存在。
好像刚刚过去的那段日子,不过是一个飘乎短暂的美梦。
她依然在她那个封闭闷气阴暗的小世界里,从未走出来过。
陈磊来找过她两次,跟以前一样,他在午饭时给她塞了小纸条,约她下午下课后去班级的菜地那里,要跟她说说话。
淑苇把那小纸条在手心里搓成一个纸团,差一点就要捏出水来。
她决定不去赴陈磊的这个约。
她觉得她再站到他的面前,无端端地便矮了三分,他在校里校外是这样的一个光彩出众的人,而她,会不会是他生命里的一个疤痕?
若真的会成了一个疤痕,莫若就像现在这样淡出他的生活。
然而心里还是盼望着的,盼望他不会把她当成一个疤痕,盼望他用一个什么方式来告诉她:她永远不会成为他的一个疤痕。
淑苇能够感受陈磊目光的追随,她想躲那目光,可下意识地又不舍得那目光。
陈磊是一团火,江淑苇想靠近一分取一点暖,却又怕那暖并不属于她。
淑苇开始补这些一落下的功课,一团糊涂,她怀疑自己这学期一定会挂上几盏红灯,她不大能记得住东西,总是走神,却也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这当儿,陈磊也被叫到校长室,校长与书记亲自找他谈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这一番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有人看见,陈磊从校长室出来时面色灰败,一反常态地沉默了好几天。
隔了有两个星期,又一个周末回到家时,淑苇发现,小院完全变了模样。
前院与中间的院子一下子住满了人,院子拉起了细麻绳,晾着夏天的衣服,女儿墙上晒着干菜,廊下有大个的竹匾,满满的一匾的萝卜条,已经半干,皱模皱样,散着咸菜特有的咸香气,天热,地上被泼了井水,一团一团的湿迹子,像投在地上的影子,有人离开了,只这影子还在,见了鬼似的。
有孩子奔跑叫嚷,女人们在井台边洗衣洗菜,大声地说着闲话,男人打了赤膊,在院里抽着烟,正是晚饭时分,主妇们端了乌黑的小方桌与小杌凳,摆了松蓬蓬的米饭,糖醋渍的黄瓜,赤红的豆腐卤,碧绿的菊花涝汤,正招呼家人吃饭。
淑苇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住了声,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淑苇从目光是穿行,从来没有发现小院这样地宽大,路这样地长。
张妈迎出来,拉了她进到最后一进小院里。
张妈告诉她,这处房产,公家没收了前两进小院,分给了几户人家,他们也是刚搬进来没多久。
饭桌上,大伯一家团团地坐了一桌子。
大伯不大答理淑苇,伯母只一个劲儿地催着阶梯式的几个女儿快快吃饭,用竹筷子敲打二女儿的手背,丧声恶气骂她吃得多了,不像个女儿家,倒像只猪。
淑苇的屋子是没有了,如今她只得跟张妈带着弟弟育宝挤在西边的一小间里,正房给了大伯与大伯母,东边的那间挤进了大伯的几个女儿。
张妈告诉淑苇,江裕谷留下的几片店子,现在只剩了一片了,其余的,被大伯卖掉了。
他也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这样的私人产业,政府是很快要收归国有的,与其到那时半个子儿也得不到,或是做一个挂名老板,不如现在发卖掉,把钞票装在身上要好得多。
张妈说:“便是卖了,也该有你们姐弟俩一份。
就算他不肯给你,育宝好歹过继给他做了儿子,理该有一份的。
我是愁啊囡囡,有一天,你们姐弟连吃饭的地方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你们可怎么办哪我的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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