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这么难受了,夏天还能看出他明显在强忍,有时候为忍咳,直憋得身体一阵阵发抖,其实咳嗽又哪里是能忍得住的!
必须冷静,夏天强迫自己做最坏的打算。
他早就致电过老彭,告知他得有十天半月不能去公司,至于具体原因则没说,紧跟着,他又打了一个电话,向老彭要一种名为甲泼尼龙琥珀酸钠的进口药,要的数量非常惊人。
“我说弟弟,这是干嘛啊?”
老彭纳闷地问,“这也算不上畅销药,咱不用囤货吧?”
夏天没空多解释:“你就当我扔着玩,别问了,总之我要得急,越快越好。”
这是后来证实,治疗sars最有效的一款救命药,除此之外,夏天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退一万步说,只要保住性命,其他都无所谓了,他如是宽慰自己,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忘记大剂量使用该药可能会出现的后遗症。
骨坏死、肺纤维化,因为这两者导致生命质量严重下降,从而引发抑郁,这些都是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可再看看床上辗转反侧的人,夏天直觉自己的胸膛都像是被掏空了。
好在高建峰什么都不知道,夏天也不能忍受送他去隔离,那种生死未卜的困境他没法面对,甚至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和高建峰分开。
老彭行动迅速,很快搞来了注射用药,那药是纯进口的,价格昂贵,夏天当然不心疼前,只是他知道,等到sars全面爆发的时候,政府将会大批量采购该药,到时候再想弄到可就难了。
停下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但偶尔,还是会有电话打进来,也幸亏这个时候有手机,为了不吵高建峰,夏天接电话时会暂时离开房间。
但有些事注定成也是它,败也是它。
几天过去,有关于sars的新闻已经能在电视上看到了,夏天不想让高建峰知道,把遥控器都藏了起来,然而他忽略了扔在床头抽屉里的,高建峰的手机。
高建峰咳得根本睡不着,夏天帮他跟公司管理层沟通过了,公司的事他不至于不放心,但总觉得自己被与世隔绝了,趁夏天出去,他打开了手机,还没等查看信息呢,一条本地新闻便跳了出来。
是一则寻人通知,寻找某日从某地飞往西京的一架航班上的全体乘客,虽然那并不是高建峰回程乘坐的航班,但寻找乘客的原因、目的,他看得清楚分明。
他回想自己,接连四天发热不退,咳嗽不断,指症似乎已经很明显了,连政府都要大张旗鼓地寻人,足见该病的传染性………
高建峰手指在抖,手机有一瞬险些滑落出去,原来自己也会害怕,确切地说,应该是恐慌、恐惧。
且夏天还贴身照顾了他那么久,万一被感染……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夏天的这通电话耗时有些长,财务总监说有份文件必须他签字生效,他只好去了酒店的商务中心等传真,待一切办妥,他想着如果高建峰今晚再烧起来,那他干脆直接用药,一路心神不定地走回去,推开门的一瞬,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床上没人,行李也不见了,连床头柜里的手机也被拿走了,屋里干干净净,除了床单上还有被汗塌湿的一片潮气。
夏天疯了一样地冲下楼,停车场里车还在,他又跑出酒店大门,可哪还能看得见高建峰的身影?折返回来问前台,每个服务人员都被他问得面露茫然——高建峰倘若成心不让人发现,铁定有的是办法。
一时间,夏天肠子险些悔断了,酒店前台的小姑娘眼睁睁看着这个满脸胡茬,英俊而又落拓的男人双臂抖得一塌糊涂,身子一点点矮下去,最后半跪在地上,半天都没能再站起来。
其后,夏天发疯般开始了寻人,恨不得把西京各大医院全找了一遍,甚至连军区医院都找了,差点惊动李亚男。
可夏天知道,高建峰突然出走,必然是想要瞒住家里人,所以绝不会去军区医院,他于是把市里的小医院也翻了个底朝天,整整两天时间,却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夏天已状若疯癫了,现在要是谁给他把刀子,他立马就能扮演活的杀人犯,这幅报复社会的模样彻底惊吓住了闻讯赶来的老彭。
“不是,你说他能跑哪儿去啊?这是成心躲你不让你找见?我说弟弟,你跟他联系过了么?”
夏天一脸阴郁:“电话关机了,就是开着他也不会回我,他是故意的。”
老彭叹气:“你也是的,既然疑似,就该早点送他去医院……”
“隔离么?”
夏天抬起头,“让他像犯人一样被关起来?不可能,我接受不了。”
干他们这行的,生离死别虽说没医生看得多,可也是经常听闻的一种常态,学医学药的人要没点子冷情,还真是不好自处。
道理谁都明白,现在摊到自己身上了,却原来根本冷静不下来,夏天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垂着头一径沉默,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无声无息,直看得老彭愈发惊悚,好像被动陷入了一种天塌地陷般悲凉的无助中。
好在,夏天没流两行泪,直接呼噜了一把脸,镇定地说了声接着找,老彭赶紧问:“你说他会不会为躲你,去了外地的医院?”
这事倒像高建峰能干出来的,夏天沉下心思量,这人之所以不声不响地溜走,肯定是知道了sars疫情的严重性。
高建峰和他不一样,并不是那种只关心在意自己人的精乖自私鬼,明知道会传染,他多半不会选择再乘坐交通工具,也会避免和陌生人再有接触。
突然间,一道灵光涌现,高建峰肯定连出租车都不会坐,而以他高烧咳喘、浑身酸疼的孱弱身子骨,再拖着个箱子,步行距离势必非常有限,夏天当即一拍大腿,怎么就忽略了酒店周边的那些小医院!
想明白了,他像风一样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头黑线,自觉操碎了心也还是无计可施的老彭,继续在原地摇头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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