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的是这棵里木上的卵果,那么那个毛茸茸的玩意儿说不定是她的生身父母呢。
此时正是一天内阳光最明媚的时候。
隔着一片礁石远望,枯枝下的女子斜倚着树干,长发成髻掩住了耳廓,斜插的黄玉簪缀着一截红线,敛着眼帘垂首注视着手中的树枝。
海边的阳光带着潮湿的水汽徘徊不断,濡湿的黑发搭在勃颈上,越发衬得皮肤苍白发丝乌黑,眼睫同样搭着露水,双目深得像是照不进阳光,无端端的阴冷和悲伤。
她的一只手依旧停在树枝上磨蹭,另一只手四指并拢半掩着一面细小的玻璃水银镜,米色的麻衣长袖广襟,褶皱团成柔软的纹路稳稳的遮住手臂的轮廓。
玉江一心二用,小心的调试着手上的角度躲避直射阳光,一下,两下,三下。
哦呀,找到了。
虽然角度限制只能看到一双棕色的丝履,和一截带着翎鸟纹路的长衣下摆,但那个纹样是临州今年上贡的对锦新品,就是作为一州冬官之长的玉江亲自监督制造,亲手设计的纹样,亲自打包上贡交给了巡查使的那些。
同那天晚上的那块布是同一批。
山石后面隐藏的人,是徇麒。
同她所想的一样,那夜如此,今天依旧如此。
十州进献的布料,徇麒为什么不穿自己出任州侯的首州进献之物,而选择了临州的物品?若她感觉的没错,浮春宫两年来对临州征收的石器玉器确实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几乎包含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些用具,是否最后也都被麒麟拿走使用了?玉江一直在想,若要选她为王,必然对她有所眷恋,徇麒那夜看着她,是否是因为她夜半惊醒点灯后长久静默?徇麒十二岁时未曾选王,是不是因为那时她不在常世?这些问题烦的她心里都要长草了。
高千穗玉江虽然是个独善其身讲究万事不求人的家伙,但该放得下脸的时候她也不会犹豫,何况现在不过是装装柔弱罢了。
反正这棵树肯定有问题,反正她八成根本不是个人类,反正高千穗桐子一直就是她后妈。
与其纠结这些无法更改的过去自怨自艾,试探一下麒麟也是顺手的很。
两件事刚好还可以互相印证。
徇麒全心全意关注她,即代表她有为王的资格,那么她一定是舜国里木结出的卵果而生,如果她是卵果流落到现世后变成的胎果,那么她来到十二国,刚好流落到这片海滩的原因无非是这里与她最亲近,更证明了这棵里木也许就是孕育了她的那一株。
十天的梦境,什么都该猜到了。
挂在树上的失重感,跟她说话的不知名生物,不存在于记忆里但存在于本能中的饥饿感。
无非是一穿成了卵果,还是不知道什么智慧物种求的那一颗,二下运气不好被蚀卷走,最后进了高千穗家第一任夫人的肚子。
如果她是胎果,那么她必然会成为徇王。
这个也不能算是盲目自信吧,毕竟十二国有史可考的唯二两颗胎果,一个成了治世五百年的长寿之君,一个成了带来新希望的庆国新王,介于小松尚隆和中岛阳子在原著中所占有的篇幅,玉江姑且将其当做钦点的金手指加个筹码。
毕竟她一直坚信自己绝对有资格问鼎王位。
除了出身这一条,前文中作者一个字都没提,她对自己成为王的事情,有除了【不是本国人】这一点外的任何怀疑。
玉江在树下坐到日落,徇麒在岩石后方一步未动。
繁星初现,玉江拢拢袖子,毫无痕迹的将镜子扔下礁石,冲着徇麒所在的方向一言不发的站着,看着。
他站在这里一天,哪怕现在已经被发现也未曾移动分毫。
这未尝不是希望她可以发现他。
玉江敛着眼睛笑,微微垂首,一步一步踩实了,走到徇麒藏身的岩石的这一边。
她伸腿缓缓的踩住了徇麒没被遮挡住的一只脚,伸手从侧面拉住了他的腰带。
昏暗的光线下,金发青年依旧闪耀着不容忽视的光辉,掩在黑暗中的女子话音带笑。
“我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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