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令贵妃出身小家子,到底也不配做主六宫事宜。
对了皇阿玛,这回南巡,皇额娘可要去?”
皇帝倒也未曾迟疑,“皇后自然要去的,留她在京中显得帝后不谐,徒惹人话柄。
且皇后,年少时在江南住过,也喜欢苏杭一带。”
这话到了末尾,连和敬都听出了皇帝语底的伤感。
帝后不睦已是宫中尽人皆知之事,可皇帝到底还是顾念着与皇后的少年情分。
或许人到垂老,当一切行将崩散之时,才更体味出年少情怀的美好吧。
定下出巡的那日,正是凌云彻三年的祭日。
不便张扬,如懿便在清晨时分,前往宝华殿悄悄上一炷香。
宝华殿乃是宫中僧人祈福之所,一应洒扫杂役皆由宫人打理。
这一日新雪初霁,晨光清冷如白露。
如懿也不曾知会宝华殿众法师,只携了容珮前往,静静陈香礼佛,寄托哀思。
容珮备齐了一应物事,婉声道:“皇后娘娘从前并不这般殷勤往宝华殿去。”
如懿一脸温静,“从前总以为无所畏惧,如今才知自己样样不能。
人既微弱,便只能仰赖神佛。”
彼时天色微亮,半钩弯月凄凄隐没于云翳。
一众僧人未曾奉诏,便也不曾预备迎接。
这般无拘无束,反倒落了清闲,由着如懿独自坐于佛台之下,仰之弥高。
宝华殿中的陈设看似简朴无华,却隐隐有着考究到了极致的堂皇。
殿中分列着十数盏青玉香灯,引着大卷的白檀木香,香气温润沉静,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浮逸的心神。
待念过数遍经文,起身踏出殿门时,已是天色明净如一方光华玉璧。
庭中积雪不盈寸,唯余一片空明。
唯有来时足印清晰落于雪上,明白无误地告知她来时路是如何步步走过。
心中不免郁郁,如果这一世为人,跌跌撞撞而过,都能这般步步稳当,知道前路如何,去往何处,该有多好。
她仰起头,静静立于檐下。
因是独自前来礼佛,她也打扮得格外素净,一身莲青色衣衫,用金银二色丝线挑着落梅花朵。
发髻梳得简净,只用青玉莲瓣扁方绾起,零星点缀数枚点翠嵌蓝珠花,横簪一支白玉长簪而已。
彼时朝霞初露,映照着雪光灿灿,空气中隐约有腊梅的气味遥遥传来,寒雪清浅,暗香浮动。
天际有深蓝色的云霭,与流火般的霞色交叠如层层薄纱,似清非清,似见非见,朦胧迤逦如硕大的凤凰的翅。
仿佛是许多年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皇帝站在葱郁的花树之下,晚霞的辽阔绮丽是无澜的波影,与他璀璨的笑容融为人世间最美好的向往。
那粉色的一天一地衬得他眉眼恋恋,在那里笑着看她。
他的笑容是初霁后明媚的雪光,纵使天寒地冻,亦有温暖人的力量。
可,那真的是很久很久的以往了。
久得连她亦迷惘,那是不是纯粹是年少时模糊的影像,只能凭此慰藉逐渐老去的年华。
她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微闻身后有窸窣之声,她很快掩饰了黯然之色,如常般雍容清冷,转身目视后方,只见一垂垂老矣的青衣僧人手执半旧的竹帚,徐缓清扫阶下落雪。
如懿凝眸片刻,轻声道:“你是谁?”
那僧人微微抬眸,辨别她服色,不卑不亢行礼,“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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