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枕在母亲的肩上,感到母亲肩头突出的骨头硌着自己的脖子。
母亲不矮,想必年青时更高一点,但是应该是没有这样瘦的。
在这么一个穿越了漫长的时间才姗姗而来的拥抱里,顾微微很奇怪地想起来母亲年青时的花容月貌。
那不再是泛黄的相片上的一个留影,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梳长辫,穿着白衣和素花的半截裙,就站在微微抬眼可以看到的地方。
顾微微决定听取母亲的意思,好好地把事情弄清楚。
刘德林是不是真的外头有了人,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陈晓薇。
等弄清楚了,再想办法。
总是会有办法的。
母亲说。
顾微微想了好些天,决定还是用最古老的法子,偷偷跟着刘德林后头。
法子是笨法子,可是不笨的法子在哪里?
头一次跟踪,顾微微的心跳得简直不成样子,仿佛在下一秒,那心就要活蹦蹦地冲出喉咙口。
刘德林走在前头,她看见他穿着黑色新风衣的背影,一晃一晃,慢悠悠地。
跟了两天,发现刘德林只是在胡乱地转来转去。
有那么一瞬间,微微看着刘德林那茫茫然的身影,看出两分苍惶来,这个男人,活得这样不明不白,这样没头的苍蝇似的,顾微微向前的路子迈不动了,她有点想退回去,她不再想要一个真相了,明明白白也好,糊糊涂涂也好,怎么着不是一辈子?
天往暖和里头去了,走了这一路,顾微微开始出汗,满额又湿又粘,她看到路边的小铺子,那性急的老板竟在这四月里头就卖起冷饮来了,她走过去,一下子买了五个蛋筒,坐在店门口,一个一个地剥开来吃,吃得由口腔到喉咙到肚子一通冰冰冷,像是在她的腔子里劈开一条用冰铺成的路,冷得发痛。
终于有一天,顾微微发现了那个真相。
那时已经快入夏了。
刘德林与那个人先是保持着一拳的距离,之后就挽起了胳膊,两个人挨挨擦擦起来,越走越往那背人的地方去。
刘德林快十一点了才回家,跟微微说有同学聚会。
微微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笑问,聚会啊,那你没喝两杯啊?
没喝。
刘德林说,他们喝了,我死活没喝,都是一群活闹鬼。
微微咯咯笑了没接话。
刘德林也在沙发上坐下来脱袜子,微微头也不回地说:“那个地柜里头有花露水,拿出来擦一点,那些草窠旮旯里头最养蚊子了,下次你跟人约会,记得带一瓶防蚊水,免得你的皮肉她的皮肉都受苦。”
她满意地听到刘德林的呼吸停了足有两秒钟,才回过头去看他,却只看见他的一个头顶,黑麻麻,倒是一头好头发。
顾微微的声音尖刺起来:“那个女的是谁?你在哪里勾搭上的?”
那是个挺丰满的女人,身形饱满肉头,像个足馅饺子,没有看到脸孔,但是可以肯定不是陈晓薇。
不是晓薇。
微微记得当时自己心底最先涌出的是这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她想起那张被精心挖剪的照片,又想起久远往事,那个时候,她傻乎乎地求刘德林替晓薇介绍单位的同事做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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