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疯狂找补丢失的脸面。
只要他稍微低头看一眼,就能发现我今天的鞋子根本没有鞋带,完全没有系的必要。
“是我多心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反应过来后紧绷着下巴才没笑出声,放开我坐回原位,“不过输液的手不方便,还是算了。”
瘦骨嶙峋的老人拄拐杖站在我正前方不远处,膝盖是弯的,腰背也是,形成犹如新月初生的轮廓。
他用手帕捂住嘴,然后愈咳愈烈,手帕染了红色。
一群人蜂拥而上,医院里顿时乱了套,好像一种带我前往梦境的讯号。
在我记忆里的东屋乌烟瘴气,散发着一股臭味和血腥味,臭味源头来自床榻上那个瘦弱的男人,地上堆积着布满血迹的棉被。
“这半年花的钱是我半辈子挣出来的三倍,害你们受苦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瘦得皮包骨,比村口垂暮的老人还要沧桑,皮肤松垮地挂在骨头上。
我小时候老爱穿不合身的大人衣物,现在他也穿着比他大好几圈的衣服。
“妈妈说会好的。”
我想为他倒一杯水,岂料这个屋子的水壶早已空了,壶底积了厚厚的一层水垢。
刚烧开的水就在隔壁的厨房,我握住空水杯,不知为何挪不动半步。
早上我妈会打开窗户通气,九点的阳光倾落,投射在床尾的影子呈现他往昔的风采。
我仿佛看到了他生病之前的样子,高大的身影是神话中的不周山,宽阔的肩膀是我最早登上的通天塔。
他眼睛浑浊,笑了一声后闭上眼,药瓶从无力的手中掉落,咕噜噜滚到我的脚边。
塑料瓶中的声音是那么空灵,已经不剩下几颗药丸了,我知道他再也醒不过来了,至于眼角的泪是因为遗憾还是亏欠,我不知道。
我妈让我哭,我能感受到胸口传来堵塞的感觉,好似偷吃枣子被发现后吓得一口塞嘴里,结果枣子卡在喉咙不上不下。
明知道糟糕的结果是无法更改的事实,那么让他被病魔拖着,究竟是爱他还是害他,我猜测是家人盼望他能病愈的寄托。
他的病,再多钱也治不好,那是心病。
顶梁柱最怕成为家庭的负担,下定决心要走的人有一万种方法,我和我妈谁也拦不住。
她拧我的胳膊,随手拽断还插在插头上的充电器,折迭成两半,皮绳抡起时划破空气,“白眼狼,亲爹死了不知道哭吗?”
真庆幸旁边不是棍子。
我哭了谁去安慰她。
岁月拖垮了曾经漂亮温柔的女人,她一定是承受不住打击变得疯癫了,我抱住她的肩膀,任由她在我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又打出几道火热的红痕。
“算了,哭不哭的吧,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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