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场景、那个味道、那种诡异的气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连着一个月做噩梦,总是那晚的情形。
经了那次,再后来走南闯北我再也没被什么吓到过。”
毕庆堂眯着眼,眼睛没了焦点,想着属于他的故事。
谭央在他身边坐下,手放到他的手上,“那是哪一年的事?”
“慈禧太后死的那年。”
毕庆堂不假思索的回答。
“噢?一九零八年?父亲说他就是那一年离开山东来到同里的。”
一周后的一天,下了学,谭央捧着书走出校门,毕庆堂背着手站在校门口。
“咦,大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样,第一次见死人,怕不怕?”
两个人相视一笑,毕庆堂伸手去拿她怀里的书,“走吧,”
说罢挽起她的手,夕阳的金黄色余晖照到他深灰色的双排扣西服和她黑黄格子的棉布旗袍上,出奇的舒心熨帖。
1932年国民政府为把日军由北向南的入侵计划改为由东向西以利长期作战,并将国际社会的视线引向中日冲突而在上海主动起了一场战役。
1月28日,日军海军6战队沿上海租界占领淞沪铁路防线,中国驻军十九路军坚决抵抗,一二八事变爆。
1月31日,日本援军抵达上海。
也就在这天清晨,毕庆堂将还在睡梦中的谭央叫起来,他们抱着女儿下了楼,家里的两辆小汽车等在楼下。
毕庆堂和陈叔带着几箱金条银元坐在前面的车上,谭央带着女儿坐在后面放生活用品的车里。
车灯在厚重的晨雾里打出柱形的光,弥散在上海这个并不安宁的清晨中。
言覃盖着鸭绒被躺在谭央的腿上,匆忙中,她手边只拿了一本《西医药理学》打路上的时间,她不知道毕庆堂要带着她和女儿去哪里,大家都在议论当局不关心百姓的死活,可有这样一个做惯了强者的强势丈夫,她的担心倒成了杞人忧天似的多余了。
刚从上海出来的路上,就遇见了一排排装着军人的军用卡车,战前的公路是紧绷着的千钧一,一触即。
巡逻的吉普车的将他们的车拦下来盘问,都是毕庆堂在前面应付着,坐在谭央前排的随从手中握着枪,丝毫不敢懈怠。
车又开了一阵,路上逃难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一些因战乱天灾而无家可归的灾民。
毕庆堂下了车,坐进了后面谭央的车里。
谭央看着坐在她身边的丈夫,觉得心也跟着踏实了起来。
“东西都在前面呢,你怎么跑到这个车里来了?”
毕庆堂笔直的坐着,右手在衣兜里始终没拿出来,警觉的盯着车两边的人群,“这无法无天的年月,灾民起狂来,抢了钱倒是其次,”
说着他踢了踢座位下面的箱子,“抢走了奶粉饼干,囡囡吃什么?兵荒马乱的,金条算个屁!
一家人在一起,有口吃的就行了。”
言覃在睡梦中吧唧着嘴,不识人间疾苦的酣睡,一岁半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惹人怜爱。
谭央紧握住毕庆堂的左手,下意识的将头轻倚在他肩上。
“你也睡吧,”
毕庆堂在她耳边温柔的说,谭央点了点头阖上眼,困倦袭来,兵荒马乱中,她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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