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区的严重泄漏事故使得格陵当天的污染指数达到了史上最高,但一想到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就连灰红色的天空在她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
她曾无数次在夜空下眺望矗立在滨江入海口的鼎力,灯火辉煌,是一切权力和荣耀的象征。
可真到了它脚下,它也只不过和其他大厦一样,给人随时会坍塌的感觉。
鼎力大厦有二十三级台阶,钟有初拾级而上。
是何时开始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在最安稳的时候总不可避免地想起最深处的悲伤?也许是当她进入百家信,却重遇故人的时候便明白,命运不会停止对她的戏弄,或阴险,或残忍,永不厌倦。
雷再晖出现时,看见的是钟有初转身走下台阶的背影,他急步跟上:“钟小姐!”
钟有初并没有停下:“本来想当面使你难堪,现在觉得那样也太孩子气了。
再见!”
“除了解雇你,我们并没有其他过节,这种无端的指责恕我不能接受。”
这种反复而任性的回答并没有让雷再晖不屑。
正常人的表现应该就是和百家信的那帮员工一样,互相推诿,诸多借口,临阵退缩。
“不过,你也确实没有来的必要,再见。”
“雷先生。”
反而是踌躇的钟有初在台阶下喊住了他。
两人一高一低,中间隔着十三级台阶。
她仰头望着他,右手紧紧抓着拎包的肩带,脸上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他不知此时的自己在钟有初眼中,也和鼎力一样,不过是随时会坍塌的庄严,而她大发慈悲,愿意扶他一把:“何蓉出了什么事?”
老派电影中美女出场都是翩翩走下宽阔的大楼梯,昂首挺胸,线条流畅,从扶手上的玉指到优美交错的双腿,裙裾粼粼如湖水。
而现在雷再晖看着钟有初一步步走上来——最糟糕的俯角,决定了放大的上半身和缩短的下半身很滑稽。
可她偏偏能够只运用脚踝的力量,带动着全身的关节都产生节律感,在滑稽里稳稳地走出一份优雅与从容。
这不由得让雷再晖生出了一份怀疑。
进一步联想她走路、入座、起身、收拾杂物,每一个动作确实都是不寻常的姿态。
她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比平常人传递出更多的情感。
“钟小姐不怕我是有恶意的那个人?”
“雷先生怎么会屑于对我们这些小人物展示恶意呢?在我们这种小人物面前,您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
两人并肩朝电梯走去,钟有初道,“我想是有人威胁到了百家信的利益,使您也受到了牵连。”
“作为顾问,不得不站好最后一班岗。”
好像十分无可奈何,但雷再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
退职金这种说辞根本没有说服力。
首先,“懵懂”
一定会想尽办法赖掉退职金;其次,万一赖不掉,他一定会主动出面做好人;最后,很难有人会注意到退职金的数额是何蓉手机号码中间的五位数吧。
她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想起被雷再晖写在糖纸上那个有些年头的电话号码。
当他拨打那个永远不会通的电话时,也是这样没有表情吗?
“李欢挟持了何蓉在会议室,他要求公司收回缺陷产品,还要求见你。”
“他做出这种事情你还不报警?”
大骇的钟有初拿出手机,雷再晖制止了她:“报警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已经不是百家信的员工,没必要顾及公司的名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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