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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半,她打开电视机,将声音调小,看地理频道的一档节目。
那节目从宏观世界讲到微观芥子,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正好播着一部关于海底生物的纪录片:“咦,不播大马哈鱼了么?这是什么?”
画面上出现一种深居于海底湍流中的生物,造型如一枚兽角,周身长满骨针,有俪虾一对,自小钻入,相亲相爱,一生寄居其中,直至双双死去。
“这种海绵,英文中称之为‘维纳斯的花篮’。
我们则称之为,”
她听见雷再晖在耳边轻轻教她,“偕老同穴。”
惊蛰1
钟汝意原本就封闭在自己空间里,除了下楼吃饭就是挂在线上和网友们交流。
他虽然发现女儿多了一个习惯,在晚饭后总会戴着耳机到处走,但他只以为她在听歌——因她并不絮絮说话,偶尔两句,钟汝意也只以为她跟着哼走调了,甚至觉得好笑。
听歌消遣他并不在意,可是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原来是有说有笑,有问有答。
她站在花盆边上,说:“这么冷,居然开了一朵月季……浅浅的红色。”
又在关窗的时候说:“今天猫儿都没有来呢。”
再到灯光下仔细观察,才发现女儿神态娇俏,眼波流转,双颊绯红。
他想起女儿小时候,便喜欢玩打电话的游戏,手指绕着电话线上,又想起叶月宾和叶嫦娥一对姐妹,自小教她黄梅戏的身段,教她眼随指尖,指尖轻点,如何叩在那呆书生额头上。
自妻子死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女儿如此容光焕发。
好得很,他咬牙切齿地想,你恋爱了。
闻柏桢没有要你,你没有跟缪盛夏,可你终于找到那个人了。
对于叶月宾的死,外人痛苦过,就是一场葬礼;叶嫦娥痛苦过,就是一场春秋;只有钟有初的永恒自伤,令他的痛苦不那么孤单。
他不否认女儿从来是娇俏的,迷人的,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一朵开不败的花;但这娇俏,这迷人,这开不败的花,底下的土壤,正正是亡妻的腐烂尸骨!
“我不知道……”
钟有初发现父亲钟汝意正出神恍惚地盯着她,“真的要挂了。
明天再和你说。
拜。”
钟有初将耳机摘下来,攥在手里,手心有些湿漉漉地。
父亲从未这样长时间地凝视她,显然是想着什么——一定是要和她说话了。
她急急地走近两步,几乎不相信今夜有这样的幸运:“爸,要喝茶吗?我来泡……”
钟汝意开口了。
因为许久没有对女儿说话,最恶毒,最嫌恶和最沉痛的语气,不受控制地从胸腔中奔涌而出。
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你怎么笑得出来。”
他十年没有和女儿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笑得出来。
果然,女儿一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娇怯温柔便倏地从那张酷似亡妻的脸上褪去。
她似是一时怔住,又似一时语塞,似是一时错愕,又似一时震惊。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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