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面,这是他心底永远的痛楚。
他想起曾经偷听到陶山叔叔和他姑姑之间低声的对话,他们说「他」几乎面目全非。
陶叔叔和姑姑的表情让方裕安知道,他们所说的面目全非的「他」,就是父亲。
方裕安沈默了很久,开口继续说,「那次爆炸连地震局都监测到了,以为发生了地震。
」
神父轻声地叹息。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做了决定,长大後一定要尽我所能铲平黑道。
」
方裕安说起自己经受过的训练,和很多嘲笑他的人打架,观察街头那些古惑仔的言行,学会他们在底层生活的经验和智慧,一直到他开始卧底。
「路可要我跟著他走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兴奋。
我以为就像人家说的皇天不负苦心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方裕安想起他和关路可初见的时候,也是阳光明亮温暖的秋季,他那时候真的以为这是关家要受到报应了。
「可是路可他并不像我了解到的家族话事人,他……」方裕安停下来,他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关路可。
关路可可以在和他刚刚见面时就决定要他加入关家,也可以让他进入家族後半年之内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会恶作剧似的要他穿上女装好逃脱警察的临检,也会很认真地对他说有些事只有自己他才放心。
他可以面带微笑、态度优雅地威胁黄景明,也可以耍赖似的指控自己不带他踢足球;他可以在老话事人被人杀害之後冷静迅速地查出凶手,也会在话事人葬礼之前脆弱到几乎要崩溃似的和他做爱;他会残忍而冷酷地杀掉辛家和罗家的话事人,也会温柔地倒在他身上叹息一般说他很快乐。
而更为重要的,是关路可一直都很明确,关家虽然在黑道却也还是要守规矩的。
关家不杀妇孺,不欺凌弱小;关家的人如果不守规矩,家规一定会执行。
方裕安仰起头看著头顶的阳光,慢慢闭上眼,感觉温暖的光线就落在眼前,可却又什麽都看不见。
「我无法说清楚路可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虽然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
这四年里,我有时候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连话都不必说,彼此就明白对方在想什麽,可有时候却觉得……」
他发现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过去的四年。
方裕安慢慢说起了关路可和他一起做的事情,他们一起踢球,听歌剧,听草台班子的戏剧,一起管理关家的生意,一起会见来请求话事人帮忙的各种各样的人,一起做重大的决定,甚至包括筹划暗杀和收管。
「黛安说她从来没有见过路可像对待任何一个人一样地对我,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我也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时,很多时候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开心和放心,可我是个警察,他是关家的家族话事人。
」
方裕安停下来,觉得喉咙有些苦涩,甚至让他再也说不下去。
神父没有试图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等著。
「神父,您说这是不是很可笑?」方裕安轻声地问了一句,但没有等神父回答,他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曾经想过提早结束我的任务,可每次一想到这里,我父母还有我弟弟的样子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
方裕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充满了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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