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只是一个险些被母亲遗弃的可怜女儿,一个不甘任人欺凌的倔强女人,一个对人世绝望的哀愁女人……”
阿真轻轻执起我的手,亲吻我的手心,“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在我眼里就只有一种,那就是我爱的女人。”
我呆立无语。
阿真的眼眸清亮,清俊无俦,如此明澈的目光,令我下意识想要避开。
在左右侍卫惊诧的目光中,他俯首吻上我的唇。
他唇上的温暖、柔软,依然当日,第一次懵懂的心动。
从此多少个暗夜,忆起那灵犀一点的爱怜,仍会黯然垂泪。
这一瞬,我的心软弱如幼童。
对我而言,温暖与幸福一直如同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但此刻,我第一次感到它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得。
若真得到了,那又如何?得到了,便唯恐它失去,亦怕它不能永远。
而永远,太遥远了……
震天的号角声轰然响起。
“射猎开始了……”
我如梦初醒,轻轻推开他,“你陪我吧。”
“好。”
阿真含笑将我扶上马,眸中如有流泉轻泻。
四蹄翻飞,马匹迅疾如电,践草踏荆,耳边一时风声大作,声势滔天,交错紊乱。
衣袂簌簌翻飞,树林深处,古树苍天,遮天蔽日。
偶尔几束阳光沿隙照下,灿亮的光,映得一切皆无所遁形,萦萦绕绕之间,细小的尘埃轻漫飞舞。
有只灰狼已被侍卫逼得困于树丛间,它仰首咆哮,目眦欲裂,那是令人绝望的恨与惊。
我已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追随着前方树丛中的那一角青色衣影。
我静静地引箭搭弦,将弓拉得如同满月一般。
指尖微颤,一支狼牙白翎箭,竟这样沉。
心中仿佛燃着两团火,如古琴上的音弦,相激相和,相煎相斗,相厮相杀、相纠相缠,永不可融,直拼得五内俱焚。
一股无法宣泄而强烈至极的抑郁之气在躁动,徘徊不前。
我心中异动,悄移半寸,弓弦铮然鸣响,箭似流星,倏然挣脱束缚,咆哮而出,痛快淋漓。
眼看着翎箭便要擦过阿真的肩膀,没入他身后的树干,那伟岸的身形却忽然动了。
他迅即地转身朝右移动,宽厚的胸膛便直直迎上了箭锋。
翎箭没入,血溅花飞,心魂俱碎,天地骤然为之色变。
“媚娘,原谅我,我是个懦弱的人……”
阿真缓缓倒地,他虚弱地笑道,“但我是李唐宗室,这是改变不了的命运……”
我俯身紧拥着他,瞬时有了错觉,思绪飘离游移,仿佛此时此地不过一场梦魇。
“若有来生,我……”
阿真仍在说着,他忽然笑了,“我忘了,你从不屑企求来世……”
道旁香樟的微淡气息沉沉而来,仿佛要穿透记忆中那唯一的一丝真切,我仍紧搂着他,一刻也不放松。
“那么,答应我,我死后,将我的骸骨送回并州……”
阿真无奈的轻浅叹息,“我在那里等着你……”
最后一丝余晖,在他的眸中渐渐黯淡,而后碎裂。
飞花溅玉一般四散开来,安祥一如入眠。
有一片枯叶飘落在他肩头,宛若侵犯了无瑕的美玉,我轻轻伸手帮他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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