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为所动的安分模样令冯栗二姬相当不满,栗姬挑挑眉没开腔,冯姬则盯着安眉凉薄一笑:“你倒沉着。”
“大人娶夫人这样的喜事,当然应该出力。”
安眉低着头淡淡道,手下已开始利落地裁剪。
冯姬与栗姬面面相觑,不明白安眉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只见她喀嚓喀嚓不停落剪,偶尔剪刀使得不够利索,她便蹙着眉默不作声的用手撕扯,轻脆的裂帛声听得让人揪心不已。
压抑的气氛让原本想找碴的两人越坐越不自在,最后实在待不住,才起身悻悻离开。
安眉对她俩始终不理不睬,只顾低着头与手里的剪刀较劲,一口气接连剪了三四幅,眼泪才悄悄掉出来。
这一晚苻长卿带着仆人上白露园来,入室后不期然看见堆在笸箩里的红喜字,一双眉立刻皱起来:“府里婢女有得是,轮不到你做这些事。”
“大人您娶妻是喜事,我添些力,也是份内事。”
安眉在灯下望着苻长卿,绞着手指回答。
苻长卿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双墨黑的眼珠子斜睨着安眉,冷笑道:“我娶妻,有你什么份内事?”
“大人,”
安眉低下头,闷闷地揉着自己裙裾,“我不能给您添麻烦。”
这一句话令苻长卿心软,也令他丧气,他宽去外袍踞坐在安眉身边,轻声道:“是啊,你不能给我添麻烦,也不能为我拈酸吃醋,所以我也不该多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即使知道了也是徒劳,可是,还是想知道。
安眉闻言,乖顺地偎在苻长卿怀里,一只手摩弄着裙间的玉佩:“大人不是教我凡事撑着些,好让您别太累么?我仔细想过了,今后无论要我吃什么苦,我都不会给您添麻烦。
我没才学、出身又不体面,如今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苻长卿搂着安眉淡淡一笑,心头隐隐觉得有什么在无形中一路陷落,虽然不安却无力挽回。
五月初对苻府来说,除了要过端午佳节,还有一件喜事——五月初二是苻公的五十大寿,因此早在四月,苻府上上下下便开始布置起来。
虽然牡丹花期将尽,苻长卿却早早修书送往洛阳的士族豪门,从各府借调来的牡丹王被移栽进苻府的花圃,一时间姹紫嫣红蔚如云海。
这一日清早,洛阳城门刚一打开,一匹骏马便像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巍峨的洛阳城。
但看马上金环压辔、玉嵌银鞍,马鞍后还系着一副鼓鼓囊囊的彩绣褡裢,风尘仆仆的骑手一路打马扬鞭,金玉玲珑之声响个不绝。
早市上的百姓见了,纷纷相告道:“是荔枝来了,看来今年最早最快的,还是苻府。”
这是洛阳初夏的胜景之一。
每年一进五月,士族们在岭南的庄园便会用快马将新鲜荔枝送进洛阳,各家人马暗中较劲,纷纷以抢在御贡进京前送到为荣。
每年四月的牡丹盛会都是以荔枝进京结束,洛阳百姓们等到牡丹花尽、荔枝入城,才会换上夏衣。
这个初夏,依然是苻府拔得头筹。
当荔枝送抵苻府时,这些天冷眼看着众人折腾的苻公又在庭院中斥责:“岭南距洛阳千里之遥,为了这一点口腹之欲,奢侈靡费,一路跑死多少匹好马?!
真是暴殄天物!
这些马要是配备在战场上,凉州边疆岂能……”
“哎,夫君,”
苻夫人在一旁不以为然地陪笑,“各家各户都是这样,你又何必迂腐。”
“哼,竖子恃宠而骄!
须知天威难测,一旦圣上爱憎生变,祸事可就来了。”
苻公说罢拂袖离去,心里怄了气,荔枝宴上也不露面。
苻夫人倒是趁着苻府被布置得花团锦簇,索性将荔枝宴设在了牡丹花海之中。
但见晚季的牡丹花王高过人头,鼓吹的乐伎隐在花中不现身,也不知婉转的丝竹从何处响起。
花下衣香鬓影、笑语晏晏,除了苻公,阖府上下都聚在一处享乐。
苻夫人特意将琼琚也请了来,在一株姚黄牡丹旁设下坐榻,令她与自己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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