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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义父您问平等寺哪?”
冬奴信口接话,浑然不知自己说出这名字,给安永心底带来了怎样的震颤,“佛寺已经竣工,就等您去看了!”
安永忍住心中悸动,竭力镇静地点点头:“竣工了就好,明天一早我就过去。”
“哎,明天可不行,”
冬奴猜到义父是忘了日子,连忙提醒道,“明天是冬至大祭,义父您一早就要赶到南郊圜丘的。”
安永闻言心中一惊,为明日与奕洛瑰避不开的照面怔忡不已。
每年的冬至日,天子都要率领文武百官到南郊的圜丘祭天,征服中原而称帝的奕洛瑰也不例外,只是如今的祭天仪式中掺杂了很多柔然的风俗,主祭的神祗也从昊天上帝改为柔然的天神。
这一夜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天未亮时安永便和所有参加祭天的官员一样,冒着严寒,乘牛车从自家出发前往南郊。
一路上车辙斑驳,满是冰渣的泥地经一宿冻得铁硬,人坐在牛车里也被颠得发昏。
安永一路扶着车轼,十指被冻得冰凉。
当牛车抵达南郊时,他低头将脸半埋在冬衣的大毛领子里,听天由命地下车走向圜丘,似乎清晨的酷寒冻得他整个人都已麻木。
然而头脑中的那一点知觉却又是如此灵敏,始终牵引他去感知奕洛瑰的声息,纵使隔得再远,圜丘中心那个人散发出的魄力依旧使他觉得凛冽——他与他之间就像连了一根无形的引线,不论他将自己缩得多不起眼,都逃不开那人传递来的危险气息。
安永不知所措,只能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乞求祭祀快点结束,然而祭坛上的那个人岂肯让他顺遂。
当祭祀快要结束时,九五之尊竟在众目睽睽下离开神坛,径直走向百官的队列,一时吓得群臣纷纷退后,倒将安永给烘托了出来。
安永感觉到一股寒意向自己迫近,于是终于张皇地抬起头,望着奕洛瑰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他从没见过面色如此狠戾的奕洛瑰,纵使在往昔二人相处最不愉快的时节,也没见他有过如此决绝的表情。
这样的奕洛瑰让他心生畏意,恐慌像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呼吸,他下意识想逃,偏偏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牢牢钉在地上,迫使他去面对眼前阴沉到极致的人。
这时站在他面前的奕洛瑰,终于在这重逢的时刻开了口:“我,尉迟奕洛瑰,对天发誓……”
说着他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抬手抹了满指鲜血,又将那殷红染上安永冰凉的双唇:“若一切因果轮回悉如佛言,我尉迟奕洛瑰,誓将倾尽今生之爱,换来世崔永安对我爱而不得!
——崔永安,这是我唯一能对你施展的报复了。”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只留下安永如遭雷殛般愣在原地。
这一刻,他放弃了帝王所有的特权,不强取豪夺、不恣意报复,只将一腔失意许给来生,无比决绝的一段话却像明灯般点醒了安永——原来前世今生,一切烦恼的因果竟在这里!
原来尉迟奕洛瑰就是沈洛,沈洛就是尉迟奕洛瑰!
原来前一世他爱而不得,不过是今日造下的因果!
这一念恰如闪电,刹那间通明了前世今生,两世的时光悉如梦幻泡影,在安永眼前碎成芥子微尘随风而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双眼泪如泉涌。
再到清醒时,眼前便只有冬奴担忧到揪成一团的脸:“义父、义父,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
安永喃喃回答,依旧是满脸泪水,嘴角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看天都快黑了……”
“我的老天爷,您终于知道天都快黑了!”
冬奴见安永终于恢复正常,立刻额手称庆,长叹道,“好好地去南郊祭个天,结果被仆从手忙脚乱地送回来,不声不响哭了一天,谁叫都不应,我都怕您是中了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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