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香烟渺渺之中,却无美人,而是一个锦服老者正状似悠然的闭目养神,使人失望。
一派宁谧中,回廊转角处传来不急不慢的屐齿叩廊声,不多时,一个身着荼白无纹无饰广袖儒服、足趿木屐的少年飘然出现,这少年容貌俊雅,看年纪尚未及冠,但眉宇之间却无长安少年惯常的飞扬跋扈,而是一派平和澹然,他似乎刚刚出浴,还有些湿润的乌黑长发散在肩头,漫不经心的行走之中,仿佛是魏晋行来的高士。
只是若从他背后观看,便可见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戴着一枚显然很有年头的玉韘,原本玉石色泽白腻,此刻却隐隐呈现牙色,衬托得双手格外白皙修长。
少年缓步走下回廊,屐齿在庭院的青苔上印下数点痕迹,犹如画卷,他的目光落到了榻尾——袅袅薄烟中,一只秘色瓷碗静静被放在那里,碗内兀自剩了小半碗冷了的药汁,药味被香气冲淡,若非看到,几难察觉。
“叔父!”
少年在榻边站了片刻,俯身沾取一些药汁尝了尝,皱眉唤道。
杜青棠仿若未闻,依旧一动不动。
少年摇了摇头:“叔父的病是风寒,此药却是补气养神,看来是厨房煎错了,难怪叔父没喝完,既然如此,待侄儿亲去煎一剂千金方中所载的去风寒之方来!”
“且慢!”
杜青棠立刻睁开了眼睛。
“叔父又作此孤卧冷榻、榻边残药之事,却不知道今日打算算计的是谁?”
少年原本也是随口一说,见状失笑问道。
杜青棠唏嘘道:“拂儿这话说的,叔父难道成日里就会算计人么?”
“总管尝言当年叔父就是用差不多的方法算计师父的。”
少年杜拂日微微一笑,展袖在榻边寻了处空地坐下,悠悠回忆道,“那时候师父刚刚抵达长安,还不知道叔父的秉性,叔父先以千金拯其于窘迫之中,接着用一碗弥留之人所服的药剂骗得师父心软,此事被师父引为一生大耻……叔父今日又煎此不对症之药,且留半碗于榻边,难道不是故伎重施?”
“你这个不肖侄!”
杜青棠愤然拈须,“老夫当时身居相位,堂堂权臣,却效仿那闺阁怨妇般在一个市井豪侠面前装病诈死,传出去全长安望族都要笑掉了牙齿!
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帮你?燕寄北此人,虽然迂是迂了点,但论武功,就是如今那个河北第一高手夏侯浮白,见了他也要甘拜下风!”
说着杜青棠惋惜的叹了口气,“若燕寄北还在长安该多好?贺家小儿岂敢如此张扬?”
杜拂日摇了摇头:“师父不爱权谋,就算人在长安,叔父没有算计过他,他也未必肯插手。”
“所以老夫看不起这些豪侠!”
杜青棠哼了一声,“当初燕寄北之所以欠下老夫的人情,就是因为他携幼徒入长安向耿静斋求医,结果身上连住店的钱都没有,还想进耿家门?以他身手,别说夜盗千户日抢百家,随便在街上物色个肥羊拖到陋巷里‘借’个几十片金叶子总无问题!
他堂堂一代高手,却宁愿当街买艺,也不肯如此……嗯,如此便宜行事!
千里迢迢带着唯一的弟子远来长安,却差点连自己都埋下来!
这种不知变通的愚蠢脑袋活该他被老夫算计!
你再看看他教导出来的可意徒弟!
那燕九怀在长安市井也算颇有名气,说的好听,什么探丸郎翘楚、赤丸魁首……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市井之徒!”
“叔父今日提起师父来满腹怨气,可是朝中有什么难事?”
杜拂日未理会他的牢骚,淡然一笑,直截了当的问道。
杜青棠果然住了嘴,半晌才叹了口气:“韦造不听劝说,今日就要上奏请丰淳小儿将元秀公主许与贺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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