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次一次地提出申请,好容易通过了,她可以去孤儿院领一个孩子回家了,她一趟又一趟地跑,可是总是失望,孤儿院里没有她的薇薇。
那儿的小孩多半是有病或是有残疾的。
再后来,她碰着一个老朋友,那人有一个远亲,在云南山区,家里孩子多,偏又都是女孩子,负担实在重,所以想送掉一个。
她千里迢迢地跑过去看。
阿诚忽地插进来:我紧张得一手是汗,你不要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你?
微微接着打字:不是我。
那个小孩比我长得好。
容颜秀丽,眼睛又黑又亮,皮肤也晒得黑黑的,很瘦,一口乡音,十岁了,还没有念书。
她把她带回了南京。
微微听得母亲在隔壁重重地咳了两声,这两天她有点伤风。
这种沉重的粘腻的声音让微微心底里起了无限的怜惜与微妙的愤怒。
我在知道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前,完全想像不出一个女人可以执着到偏执的地步,微微接着跟阿诚说。
她把那小女孩子带回南京,安排进自己的学校,天天回来教她这个教她那个。
很快,她发现那个小姑娘有个严重的毛病,她不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迟钝,来了半年,也学不会普通话,十岁了,才从一年级上起,可是还是跟不上,特别是拼音,只能拿二十来分,不大能听得懂老师的话。
她终于失望了,她把小女孩子送回去了。
她把人家送——回——去——了!
她赔了那户人家不少的钱,把小女孩子像退货一样地退回去了!
这个在隔壁房间里在睡梦里咳嗽的女人,上了年纪了,从前大家都说她如何善良,如何深情,如何可怜,可是她却做过这种残忍的事情。
微微走过去看妈妈,妈妈醒着,拉了灯摸索着倒水喝。
微微给她少少地兑了一点热水,咳成这样,喝这凉水,她说。
妈妈捧着瓷杯子,有点羞愧地说:“我晓得了,谢谢你顾微微。”
返回到自己卧室,看到阿诚的话:人人身上都有一点小,平时藏着看不见,可是遇上事,会显出来的。
何况你母亲,她遇上的是那样的事。
微微问,你身上有小吗?
有。
阿诚回答。
有的。
在微微与阿诚相处日益融洽的当口,她要评职称了,可是,头一关便被卡住了,她到现在也只有中专的学历,学校说,现在都需要大专文凭,若你是教师编制,有个省级赛课获奖之类的纪录,还可能有个破格一说,可惜又不是。
微微问校长,那么就是说我永远也别想上中级了?校长笑说,怎么会,上中级也是容易的,你读个大专吧。
你又不是七老八十,跟我比起来,你还是小年青呢,也不是读不进去的,拼上个两三年,读出来就一切顺了。
微微回到家上网跟阿诚抱怨,阿诚说,读就读吧,夜大啦,成人教育啦,不是太难。
我帮你打听着。
过了没两天他果然发过来一条一条的信息,告诉微微哪个学校办了什么成教班,哪个学校的课程比较容易过,帮着微微选了一所大学的成教学院,财会专业。
微微去上课了。
当她坐到教室里,突然想到一个人。
刘德林的妈妈,她的前任婆母。
她快记不得那老人的样子了,只记得她苦口婆心地劝她考一个大专文凭,说将来是要用得到的。
到这个时候她才晓得那个理想主义的执拗的老太太其实是英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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